《插翅难逃》 第1章 《插翅难逃》作者:晓棠【cp完结+番外】 引言:猎物?猎人?傻傻分不清。 分类:纯爱,现代,综合,完结 标签:破镜重圆,强强,年上,狗血,剧情,虐恋,完结 文案: 天之骄子霸道权贵攻宋晟 战斗力爆表嚣张受moon 攻人前是端庄矜贵的总统之子,冉冉升起的政界新星,人模狗样,背地里阴郁霸道,情感缺失。他用斯文败类的外表压抑冷血残酷的本性,唯一酷爱的嗜好就是观看地下拳场人与人或是人与兽的困斗,并不惮于偶尔亲自下场参与。他不在乎任何生命,恣意泛滥的血腥能带给他短暂的释放。 直到他见到一个人,初见,令其泪流满面。 贴身随从:快,有化学武器攻击。 保镖:哪里哪里? 贴身随从:主子的泪腺被污染了。 保镖:……大概是高科技基因武器,只对目标起效。 围观群众:你们是没见过人哭吗? 保镖一众:闭嘴,不可能,我们家主子没有那个功能。 第1章 命运齿轮 “揍他!给我往死了打,我在你身上压了200万,听到没有?” “还手啊!你是死人吗?你想老子倾家荡产是不是?” “你特么地行不行,不行换头狼上来,你个窝囊废!” “啊,对,揍他,揍他,揍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隐藏在边境三不管地带的地下拳场灯光夹杂着火把,昏黄而热烈。虽然今天全部是人斗,没有更为血腥刺激的野兽,也并不影响赌徒们的热情,看台上的叫喊声山呼海啸,几乎要将整个舞台淹没。 而一墙之隔的通道上,拳场的老板正卑躬屈膝地将贵宾送往包厢观战。说到这位老板,能够在三国交界之地开办这样规模的非法生意,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与三国政要权贵皆有私下里的往来,替人走些见不得光的账,办点儿不方便动手的事,互惠互利,颇为吃得开。即便如此,他也不甚清楚自己身前这位带着面具的贵客的真实身份。或者说,他有大体的猜测,却不敢探究过深。这点儿察言观色的脑子还是有的,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安全得多。 这位爷每每出手阔绰,不论输赢,只赌个开心。兴致上来了,偶尔自己下场玩两把,身手比他养的金牌打手还要利落狠辣,经常出其不意让他转得盆满钵满,简直就是财神爷加吉祥物。这样的贵客,捧在手心里贡着尚且嫌不够。 只是可惜,贵人莅临的次数并不多。 老板卑躬屈膝:“爷,您这边请儿,您可有一阵子没过来了。” “嗯。”宋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讲究的金丝银线织就的面具服帖地挡在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来。 今年是他父亲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年,筹谋连任,竞选如火如荼。国内反对党兴风作浪,两个乌烟瘴气的邻国借机推波助澜,几乎没有一天消停日子。年初他刚刚就任高位,正立在风口浪尖上,常年处于高度曝光之下,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都在计划之内,不可谓不疲惫压抑。即便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时间久了,燥郁缠身,总要找渠道发泄。在国内,他必须循规蹈矩滴水不漏,这里几乎是他绝无仅有的发泄途径。毕竟,骨子里带着的嗜血因子,愈抑制愈躁动,总要抽空放出来遛一遛。 “最近来了什么新鲜玩意吗?”唯一跟在宋晟身后的,是他的贴身助理兼首席保镖匡舟,也是他四年前从这里带走的拳王。彼时,操持地下拳场的还是现任老板的兄长,也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 “再新鲜,在二位眼里恐怕也不够看的。”老板十分懂事,当年捏在手里的印钞工具,机缘巧合平步登天,若是人家有意回避,他一定就当什么也不记得。但既然匡舟一直谈吐随意,那么怎样在不牵扯旧日恩怨的基础上,又表达出亲密一层的关系,话术自有讲究。“人是再找不到惊艳的了,这两年只能在兽上下工夫。这不,我们大当家的去非洲狩猎,三个月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喂了大草原的狮王。” “那不能,”匡舟打趣,“大当家的闲云野鹤,三五年都不露一回面。准是借口打猎,实际风流快活去了。” “有道理啊,”老板做恍然大悟状,“敢情就耍我傻小子替他卖命呗?” “你才知道啊?”匡舟附和地笑了声。 走在前边的宋晟难得听了两句,却也没走心。当年他从拳场买走匡舟的过程是当时的助理全权安排的,他与那位传说中的大当家的遥遥相望过一瞬。目测,装b的架势跟他有得一拼。不过,他懒得费心思,这种边境小打小闹级别的山大王,在他眼里宛如蝼蚁,不值一提。 说了几句,便到了顶层的vip观景包厢。老板亲自打开门,将客人让进去,内部装修豪华,雪茄名酒一应俱全,但全都是摆设,宋晟从来没碰过。 他坐到主位,随意地透过玻璃,朝拳台上殴斗到一起的两个赤膊的壮汉瞟了一眼,随即转开视线,毫无兴趣。 “今天不会都是这个水准的吧?”匡舟皱眉问道。自家主子的行踪不能随便透露,今天也是事务处理得顺利,临时起意增加的行程,自然没法通知老板提前安排。但主子劳碌憋闷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趁对手自乱阵脚的工夫溜出来一遭,若是无获而返,恐怕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他不着痕迹地朝老板眨了眨眼,求助意味不可谓不鲜明。 第2章 “原本是没什么花样,”老板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但怎么能让贵客白跑一趟,说出去,我们这场子哪还有脸立足?” “别卖关子了。”匡舟斜了他一眼。 老板见好就收,正经道:“最近,局势紧了些,边境管得严,猛兽从哪一边都不好入境。不过,身手还算有那么两下子的新人也有几个。当然,也就是比这些莽汉高级了点儿,糊弄外行足够,在您面前也是班门弄斧的程度。”他朝宋晟谦卑道,“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倒是有个孩子有点儿特色。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身手利索,之前我这儿百战百胜的那头美洲豹王就折在他手里。” 宋晟散漫的目光不明显地亮了一下。 老板继续忽悠,“是个美人儿,在台上穿过裙装,惹得场下三分之二的老爷们鼻血直流。” 匡舟作为习惯用拳头说话的实力派,不禁嗤之以鼻,“你这儿不是号称铁血斗兽场,不走哗众取宠,不搞送娘们上台坦胸露乳那一套吗?” “是啊,那可是纯爷们,”老板嬉皮笑脸,“生意难做,偶尔打点儿擦边球,无伤大雅。” 匡舟哼了一声,见宋晟没有示意,便对老板不屑道,“是骡子是马,那就拉出来溜溜吧。” “得嘞,早就吩咐下去了。今天本来没有他的场次,临时叫回来,得活动活动准备准备,打得才漂亮。大约,下一场就能安排。”老板献殷勤,“我这里刚到了几味山珍,活的弄不来,死的还是有办法的,您要不要尝个鲜?” “不必了。”匡舟白他一眼,“几天不来,规矩都忘了?” “没忘没忘,这不是心意得到吗?”老板陪着笑。 匡舟笑着隔空点了点他的脑门,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好,敲门声起,保镖把厨师在私人飞机后厨里置办好的餐食和酒水拎了过来。匡舟打开门接手,熟练地摆在宋晟面前的桌子上。 “坐吧。”宋晟朝他们两个点了点头。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一贯礼数周到,亲切且亲民,这是打小埋下的政客素养。在这里,倒用不着笑容满面地博好感拉选票,但面具戴得时间长了,便像长在脸上一般,五官和表情刻在了标准维度上。但若是仔细看过去,会发现,他仅仅是轻飘飘地吐了两个字而已。他的目光一寸也没有落到房间里另外两个人身上,而是冷漠地收敛着,如薄削而锋利的匕首,见血封喉的刀刃收在鞘中。 匡舟熟知他家主子的性格分裂,听起来是客套,实则不容置喙。他伸手招了招拳场老板,两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偶尔碰个杯,小声闲聊两句,不聒噪,也不至于冷场。 然而,一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罗曼尼康帝见了底,下边拳台却又上了一对彪形大汉。 宋晟没什么表示,匡舟刚要质疑,老板面色先变了。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板起身开门,手下俯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老板脸色极其不好看,硬着头皮转身解释道,“您说巧不巧了,那孩子半路上得到消息,家里长辈病重,赶去见最后一面。这……咱也不好拦着是不是?” “你编……”匡舟径直拆穿他,“你接着编。我看你是胶水糊了脑子,搞不清楚状况,作死吧?”居然打算用这样的拙劣借口搪塞,真是有心放他条活路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 他将手中电话递给宋晟,后者懒散地扫了一眼楼下保镖传来的讯息和一张模糊的图片。面具下遮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旁人看不到,但匡舟从他稍纵即逝的目光中读到了一丝玩味。 “您要去看看吗?”他试探地问道。 宋晟径直起身,走了出去。匡舟赶紧跟上,压根没把手足无措的老板放在眼里,自然也错过了那人刻意慢了半拍的脚步和晦暗复杂的眼神。 一行人来到后院的时候,最激烈的场面已然过去。宋晟带来的保镖迎了上来,将主子护在安全距离之外。只见狭窄的院落中央,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壮汉,缩头捂脑袋,哼哼唧唧哀嚎求饶。一身火红衣裙的青年单膝跪地,一手拎着假发,一手抓着碍事的裙摆开叉,脚尖碾在带头者的喉结之上,冷声问道:“要钱还是要命?” 听到脚步声,青年回头。匡舟一愣,果然好颜色,即便寸头红裙的造型过于怪异,难掩清冷孤傲之色。 他再一侧首,如遭雷击。 就算是个美人,他家主子也不至于吧?什么样的国色天姿没见过,怎么还哭了? 下一秒,宋晟如丢了魂一般,蓦地摘下面具。一干保镖随从大惊失色,旋即呼呼啦啦围了上去。 第2章 乍见之欢 宋晟的私人飞机是独家定制的版本,机体防窥防弹,内部空间宽敞豪华。此刻,下边人仰马翻,为了他两秒钟的冲动,所有人忙碌地排查,将但凡可能录到宋晟图像的监控全部删除。现场倒地的各位即便偷拍的可能性很小,也被一一没收销毁手机,并同时遭到死亡恐吓。 外面一片风声鹤唳,机舱内却又是另一番境况。 宋晟的面具倒扣在手边,他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姿态随意,仿佛刚刚那个泪流满面的傻b只是他的孪生兄弟。 反观对面青年,烈焰红唇,寸发桀骜,嚣张地敲着二郎腿,一副冷淡加不屑的表情,就差把一句“我看你还能编出花儿来”贴到对方脑门上。赤裸裸地表达出,对于低级花痴的厌恶与见多不怪。 第3章 宋晟有点儿无奈,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适才就好像突然泪腺失控,手脚也不受大脑支配。那句俗到极致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反复滚在舌尖,却没有问出口。现下,波汹涌而来的情绪逐渐退潮而去,徒留心尖上一点点窒闷,或许还有些怅然若失。 大概是神经绷紧得太久,恰好在那一刻生理性断弦罢了,回去他需要让医生给他做个全面检查。 “你看够了没有?”青年不耐烦地问。 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就没有必要再待回去。 “你很急?”宋晟漫不经心地反问。 “当然了,”青年横了他一眼,“我赶着要钱,一会儿他们该不认账了。”这里的规矩,拳手和拳手之间尽量不在私下里起冲突。但这样一顿荷尔蒙爆棚的危险分子聚在一处,每天都被眼前的血液和钞票高度刺激着,摩擦在所难免。惹事儿了用钱摆平,避免闹到老板那里去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可是他初来乍到,近来势头太猛,排的档期密集且都在黄金时段,抢了很多人的财路,引发众怒在所难免。 “你叫什么名字?”宋晟好整以暇。 青年细长的眼尾挑着,鼻梁高挺,唇瓣薄削,可以看出来,皮肤底子很白。虽然化了艳俗的妆容又穿着哗众取宠的低胸高开叉长裙,但依然压不住他本身冷酷又不羁的底色。无论是刚才将膀大腰圆的敌人碾在脚下时,还是此刻有所顾虑地勉强坐着,他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始终是一副看什么都不忿不屈的刻意冷漠,漆黑的瞳仁泛着寒光,类似兽类的机警与养不熟。 看起来很危险,也格外生动。 宋晟以往没有固定的情人,用于泄y的工具人换得频繁且规律。他几乎不曾有过真正感兴趣的人或物件,在这一秒之前,他认为自己不必有。 “moon。”青年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宋晟的一系列举动在他看来与观众席上那些冲他吹口哨流口水之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财富和地位能够将色欲包装得好像略微高级那么一点点而已。 “moon。”宋晟重复了一声这个大概率只是艺名的单词,继续问道:“为什么打架?” 名为moon的青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笑出声来,“为了你。” 宋晟手指下意识地点了点桌面,“我好像还没下注。” moon侧首打量了他两眼,“之前我也没想明白,那帮废物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着今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他直白道:“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冤大头吧,出手特别大方,被你看上了还有可能带走,鸟枪换炮,麻雀变凤凰。” 宋晟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虽然他形容的也没什么错处,但敢当面叫他“冤大头”的人,还真就没遇到过。宋晟气不起来,反而就着moon仿佛洞悉天机的倨傲姿态调侃道,“你也算是麻雀吗?” 小麻雀有点儿炸毛,下意识扯了扯裙子,无奈盖不住笔直的双腿。“少打老子主意。”他色厉内荏地凶道。 呦,还挺厉害,跟只小野猫似的。 宋晟恶劣地用目光点了点他低胸的红裙领口,moon立即用手掌捂住。 “你穿成这样,”宋晟不紧不慢,“还叫别人少打主意?”他的潜台词就差没把“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扔到明面上来了。 “穿成这样怎么了?我一个老爷们还怕露个胸露个腿吗?既然有人愿意看,愿意多下注,我穿个裙子碍着哪国的法律了?”小野猫亮出了没什么威胁性的爪子,瞪眼道:“老子卖艺不卖身,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 话撂得越凶,心底的不甘与在意越发欲盖弥彰。还是太年轻,瞧着不可一世,实际上几句话就泄了底。 “啧。”宋晟在心里摇了摇头,适时切换话题,“你很需要钱?” moon抿着下唇,没有搭话,情绪还在刚才的爆发点上,一时拽不回来,看上去委屈又别扭。之前,是老板亲自将他送了过来,他知道宋晟是贵客,得罪不起。但这个人显然不安好心的程度超出了他自尊心的承受范围,忍着没动手,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 “我也是听你们老板说的,”宋晟调整着谈话节奏,“是家里有人重病吗?” “嗯。”moon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算不上和解,但他也没法太绷着。人家跟闲话家常一般将之前的唐突往回收,他心口一团燥郁的火团没着没落的。 “有困难的话,我可以提供帮助,”宋晟一脸真诚地自嘲,“冤大头送到面前,不敲一笔不可惜吗?” moon烦躁地起身,“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话?” “等等,”宋晟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moon站在原地没动。 “我是对你有兴趣,我之前也从这里带走过人,”宋晟失笑,“可我只是选保镖而已,是你想多了吧?” moon面色一赧,目光犹疑。 “你先坐下,”宋晟不慌不忙,“谁会想到要来拳场找情人,你这逻辑思维歪到天边去了。”他明明白白地敲打,“自己选择走夜路,也不能把遇到的人都当鬼吧?” 宋晟这话说得着实并不客气,moon听得很清楚,但他无从反驳。仔细咂摸一下,他说得有道理。是他自己接受老板的提议,在拳台上穿女装刺激赌徒下注,本身就是在涩情的底线上蹦跶。他因为内心的抵触,便看谁都像那占便宜的色狼,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的确,其他拳手要是被宋晟请过来,大概就不会像他这样自以为是,敏感得跟被踩了尾巴似。 第4章 moon尴尬地站了片刻,宋晟淡笑地睨着他,不做催促。 最后,青年坐了回去。他是年轻,脾气不好,一点就炸,但不是不讲道理。 “你倒是确实需要多几个保镖。”他讪讪地嘟囔一句。 宋晟差点儿没被他气笑了,这是拐着弯的又在嘲笑他之前的荒谬反应。罢了,原本这些地下拳手就是有那么点儿恃才傲物的野蛮血性在身上的,看谁都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忿,这样的人殴斗起来才有氛围,才过瘾。而他这种前呼后拥的小白脸,在他们眼里无异于温室里的花草,脖子上挂满钞票的待宰羔羊。 他之前手痒下场的两回,保密措施做得很好,甚至身边最亲近的团队里,了解他实际身手的人也不超过一个巴掌。何况,他刚刚实在有够丢人的。 怎么就哭出来了,他自己也很困惑。看小孩儿的表情,这段算是抹不掉了。算了,他无所谓。 “你考虑一下吗?”宋晟顺着他的话往下聊。 “不,”moon拒绝的很快,又解释道,“我不是还在误会的意思,我……不合适。” “我看你挺能打的。”宋晟原本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当初带走匡舟之前,几乎把人查了个底儿朝天,还是被他父亲狠狠训了一顿。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不可能留在身边。 一问一答下来,moon之前的抵触情绪被逐渐化解了,又因为宋晟的直言不讳,令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少有点儿心虚。宋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潜移默化,把握人心。 “我签的是生死契,走不了。”moon错过目光,故作轻松道。 “生死契?”宋晟不掩诧异,到这里来卖命打拳的,各有各的难言之隐。虽然也不乏亡命之徒,但大多是奔着钱来的,不管最终能不能从拳台上活着下来,起码主观上没有卖命的打算。什么时候觉得挣够了,合同到期可以自由离开。所以,真正签这种分成比例很高,但不死不休,所谓生死契,也就是终身合同的非常少见。 “你……”宋晟迟疑了片刻,理智层面上他非常清醒,但好奇心一旦扎根,圣人也难以免俗,而他只是个多了些顾忌的凡夫俗子而已。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该回去了。”moon并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 宋晟:“……好吧,慢走。” 他目送青年利落起身离开,眼神玩味,不曾挽留。彼时,这种陌生且肤浅的“乍见之欢”虽然激起了他心湖上的一点点小波澜,还不至于泛滥成灾。他以为,偶然的遇见,也会很快的忘记。 第3章 兴之所起 白跑了一趟,又惹出不大不小的麻烦,从手指头缝里挤出来那么丁点儿的时间都用在了善后上……按宋晟以往的脾气来说,即便不至于大发雷霆,至少在亲近的心腹面前脸色不会太好看。 匡舟在返程的路上汇报了一通之后,小心翼翼地觑着宋晟的表情,唯恐被殃及。 “还有事?”宋晟半阖着眼帘,冷声问道。 “哦,没有,”匡舟精神作答,“我在想,还有没有疏漏之处,万一,万一您的行踪被对家曝光,那可不是小事情。” 总统之子,国会最年轻的议员,假以时日的接班人……现身边境地下拳场,这样劲爆的话题,足以影响选票的风向。以往,宋晟都是格外谨慎的,面具从不曾摘下来。只要不被拍到实锤,捕风捉影的抹黑都可以被引导为栽赃陷害。一旦被抓到切实的把柄,可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比如,之前他阴对手的那一招,便是实打实的捉奸在床,百口莫辩。 “嗯,”宋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最近低调一些。” “先生,”见人没有下一步吩咐,匡舟大着胆子问道,“刚才那个人,要不要查一下?”他自忖,四年的贴身服务,对于宋晟的喜好,还是能摸到一点头绪的。 宋晟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是,是,”匡舟一惊,连声答应,“不打扰您休息了。”后退着出了舱门,去到保镖所在的隔间里。 宋晟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阖上眼眸,压下所有不合时宜波动的情绪。 回到按部就班的工作中,犹如马不停不知疲倦且随时随地和颜悦色的机器人。生活和工作都被聚焦的闪光灯无限放大,过往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他都是这样过来的,按理说早该习惯了,他也认为自己习以为常。但最近,也不知是因为选举的压力还是迟来的叛逆心理作祟,他总是时不时地感觉到窒息,胸腔经常升腾起一股意欲打破玻璃罩子的冲动来。当然,堪堪冒个头就被他自己打断了。一个合格的政客是不需要真实的七情六欲的,苛刻的自律以及严丝合缝的情绪管理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恐怕要比他那个靠捡漏坐上总统席位的父亲,更具备领导者的素养。 所以,当他再一次被叫到总统官邸,闭门关窗被迫听了一大段训斥之后,心底熊熊烈火,七窍生烟。永远是这样,他被人揪着私生子的小辫子不放,要埋怨宋晟踢爆对家出轨绯闻;他被政党内部质疑能力,也怪宋晟这个儿子太能干,给了同僚企图换人的可行性。 的确,目前党内有一种偏激的说法,既然老子不争气,不如剑走偏锋,彻底承认私生子丑闻,从而打造宋晟自强不息逆境生长的正面形象,利用百分之五十六女性民众的同情心搏上一搏。但这只是在敲打现任总统而已,毕竟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私生子的事没有实证,目前胶着中略微领先的支持率足以保证他的位置暂时安稳。 第5章 然而,在外边一副亲切和蔼的慈父形象,关上门来尽显刻薄。他骂够了出气了之后,还不忘提点宋晟老实一点,不要再去不该去的地方惹麻烦。 宋晟一向清楚,他的团队里安插着不少眼线。原本,他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让人盯着也好,省得疑神疑鬼,搞得内部比外部还要乌烟瘴气。直到发生多次暗杀袭击,那帮废物只顾着隔岸观火,仿佛等着他出点事情好拿来做文章似的。 四年前开始,他不得不网络人才自建心腹团队。地位前途可以徐徐图之,小命总得先保下来吧。大约也是从那时起,本来就忌惮怀疑他的亲生父亲,防备之心日盛。也是,古代君王尚且忧虑帝位朝不保夕,何况本就屁股不稳的当代政客。人类对于权力和欲望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内在越懦弱卑劣,外在越孜孜以求。 过往,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情被强势母亲压制轻视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直到现实给了他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从官邸办公室出门的一路上,他平心静气笑容满面地和一众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间或停步,专注谦逊地聆听奉承或是抱怨,再真诚地回应几句。他一如既往做得风度翩翩,游刃有余,以至于坐在自己车辆的那一刻,实际从后视镜中见到他弧度完美的淡笑,还以为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先生,回国会吗?”司机问道。虽然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按照惯例,加班是这位年轻的勤奋的议员的工作常态。 “回家。”宋晟平淡地交代。 车子驶进别墅大门,宋晟步履平稳地走了进去。两分钟之后,匡舟从后边跟着的一辆车上下来,快步跟上。平时,他总是与宋晟寸步不离,毕竟在这个枪支持有合法化的国家,危险无处不在。只有在宋晟被父亲叫去的时候是一个人,那位总统大人视他们一干保镖为眼中钉肉中刺。仿佛他们保护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匡舟有时候甚至怀疑,如果宋晟真的除了什么事,能够将脏水泼到政敌身上,说不定对总统来说会是一箭双雕乐见其成的事。当然,他只是私下怀疑而已,并不敢当面向主子求证。在他看来,宋晟虽然偶有动摇,但总体上来说,愚孝有余,野心不足。 他的脚步停在书房门外,噼里啪啦的物品坠地之声从内里传出来。 “嘶。”匡舟牙疼加心疼。最近补货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书桌上那枚古董花瓶是他上周刚刚亲手从机场接回来的拍卖品,估计眼下已然尸骨无存。还有定制的梵克雅宝笔架摆件、被当做烟灰缸的汝窑三足盘…… “真是败家啊。”匡舟腹诽,随即挥手赶走了身后一干随侍的管家和工人。 宋晟觑着遍地狼藉,又将视线收回到干干净净的班台桌面上,烦躁窒闷挥之不去。 他坐到转椅上,仰头喘息了片刻,最后,忍不住再次打开电脑,点开视频。 从边境回来之后,不出一周,他到底没忍住,还是让匡舟去查了那个“moon”的底细。匡舟早有准备,又不能显得自己对主人心思把握准确。又紧锣密鼓“搜集”了三天之后,才把一干材料发到宋晟加密的私人邮箱里。 半年前入境,证件上的名字真的是“moon”,照片清秀冷艳,素颜显得年龄更小。入境之后,就一直呆在拳场,的确有一个重病的父亲和一干啰啰嗦嗦的穷亲戚,显然是回国之后认回来的累赘。这半年之内的行踪、人际关系及格斗录像一应俱全,但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 拳场位于三国边境交接之处,查起来并不困难。但moon持有的护照来自非洲动荡地区,要想顺藤摸瓜寻根究底,必得动用境外势力。他拿不准宋晟的兴趣有多大,非常时期,不敢自作主张。 宋晟大体瞄了一眼,没有让他继续的意思。 此时,宋晟再次点开一个个视频浏览过去。moon的身手极其灵活实用,看起来像野路子,但自有一套章法。宋晟自己是格斗行家,对于世界范围内现行明面上或是私下里的套路,不说如数家珍,至少多有涉及。外行看热闹,以为不过是打架斗殴,实际上在这个领域天赋很重要,但没有系统的科学的训练,很难占据一席之地。 moon绝对是有天赋的,宋晟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几大地下流派的蛛丝马迹,却总是面上模棱两可,细究又似是而非。直至他第一次点开那段对阵美洲豹王的片段,宋晟在被震撼之余,福至心灵,moon的路数恰似非洲大草原上的野兽,一切反应都是本能的兽性,无规无矩,闻风而动,巧捷万端,行云流水。 他灵动的步伐、四肢着地的姿势、柔韧的腰肢、锋利的指抓……以至微微竖起的耳廓与耸动的鼻尖,以及与猎豹对视时眸中闪耀的精光,宋晟尝试快进倍速,在画面模糊闪过的刹那,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话,他大概会误以为拳台上厮杀的是两只真正的野兽。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宋晟不禁急遽好奇。 或许,那只被匕首隔断咽喉的豹王圆瞪的双目中与他有着相似的疑惑。这个家伙,到底是谁的同类? 宋晟的手在鼠标上停留了片晌,深吸了一口气,点击右上角的关闭图标。 他把匡舟叫了过来,没搭理那人瞄向地面垃圾的眼神中的扼腕叹息。他懒散地交代了几件琐碎事项,最后吩咐道,“我把那个养了一年的宝贝儿送去拳场。” 第6章 匡舟愕然,“那头美洲黑熊?” “不然呢?”宋晟勾唇。 “……是。”匡舟倒吸一口凉气。 以为他家主子是怜香惜玉的君子,他太天真了。 第4章 马失前蹄 “你们猜猜,现在到什么数了?”十分没眼力价的小厮推开拳手休息室的大门,兴奋地叫嚷。 “咳咳咳,”下一瞬他被如有实质的冷空气冻呛住了喉咙,就算是再迟钝大条的人,也觉察出形势不对,他讪讪地嘟囔,“三千万了,奖池加到三千万了,你们不激动吗?” “哼,”泾渭分明的另一边,有人冷笑,“别是有命看,没命花。” “就是,”旁边立即又有人阴阳怪气的附和,“有人自己活腻歪了,咱也不能拦着不是?” 也难怪,以往斗兽作为助兴的刺激项目,大多是三五个拳手合围,奖金评分。自从那个新来的家伙抢风头,独自猎杀了美洲豹,赚得盆满钵满,观众的胃口被吊起来,老板见钱眼开,要不是最近边境管控紧张,恐怕巴不得天天逼他们上演单挑猛兽。 人与兽捉对厮杀,按照惯例,野兽的嘴部会被枷锁扣住,“猎人”允许携带匕首。 凡事有个底线,美洲豹、灰狼等中型猛兽是极限。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应下1vs1美洲黑熊,众人在震惊之余,不乏幸灾乐祸的心态,都等着看血腥的笑话。 这几天,那头关在地下兽笼里的黑熊初来乍到,异常暴躁,吼叫声透过厚厚的围墙,不时传到地面上来。这帮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辈,轮流去喂食的当口,有一个算一个,皆被震慑得腿软。 “不把那小子拍死,至少拍个半死!”懦弱心虚之辈,往往将自己的胆怯化作诅咒,强加于他们眼中不自量力的挑战者。 小厮弓着腰,来到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青年身旁,蹲下来,谄媚地问道:“moon,这一场赢下来,你是不是能拿到八位数的彩头?啧啧啧,”他咋舌,“到时候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不用留在这儿卖命了吧?” moon保持着阖眸背仰在椅子上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将小厮手里的东西接到掌心。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里怕是要比两个人找个偷偷摸摸的角落更顺理成章一些。moon素来信奉艺高人胆大,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但他不是愣头青,就像野兽有对危险最基本的敏感嗅觉一样,他非常清楚,赢的前提是自保。 “远走高飞?”他懒洋洋地哼笑了一声,“我签的是生死契,往哪飞?还远走高飞呢,我这是插翅难逃。” “唉!”小厮情真意切地叹息,“你说说你,当时是有多缺钱,至于把自己就这么卖了吗,你才多年轻啊?” “切,皇上不急太监急。”有人隔空嗤笑,“小月牙儿,人家那是英文名儿,还真以为跟自己是一家了?再说,人家赢了分一分钱给你吗,看把你殷勤的,小心最后落下个收尸的活,你们说晦气不晦气?” “哈哈哈哈,可不是吗?” “你们……”叫月牙儿的小厮刚要起身反驳,moon睁眼,拦了他一下,不着调地笑了笑,“放心,不用你收尸,赢了给你买床头贴的跑车。” “呸呸呸,”月牙儿摇头,“别说不吉利的话。” moon吐了吐舌头,天真幼稚的表情瞬间将他的年龄又拉下来几岁。今天,他的对手不是人,不做啰啰嗦嗦的女装,也不用化妆,一张白得透明的巴掌脸映在昏黄闪烁的破灯管之下,显得单薄又无辜。单那一双眸子,黑漆漆亮晶晶的,表层的水雾掩下内里无坚不摧的锋芒,引人注目,又令人不敢逼视。仿佛盯得久了,就会有一把尖锐的冰刀从他目光中迸射而出,一刀毙命,见血封喉。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地扫视一圈,胆小的便把揶揄的话语吞了下去。剩下几个强撑面子的,嘟嘟囔囔失了气势,阴阳怪气地找补,“呦,小月牙儿,要发达喽。” “哼,”月牙儿站起来,梗着脖子,“到时候你们谁也别眼红!” 宋晟今天难得早到,垫场热身的几场花架子刚刚结束,重头戏尚未开场。为了今天这场“花魁”战黑熊的奇观,整个拳场临时改建,场地中央的高台拆了,一层空间用钢筋铁网圈起来一片不大的圆形场地,类似缩小版的西班牙斗牛场。 宋晟刚刚落座之后,观众席突然传出山呼海啸般的一波呐喊。匡舟凑到玻璃窗前,居高临下地环视。 “咦?”他回头汇报道,“黑丫被养得不错啊,居然没瘦。” 宋晟不乐意地瞥他,“什么破名字,留给你自己闺女好不好?”虽然语气不善,但尾音是上扬的,在他身上持续了几个月的窒息一般的低气压终于撕开一道微小的缝隙,一丝丝流泻出去。 “我连个娘们儿的手都摸不着,还闺女,去垃圾桶里捡吗?”匡舟察言观色,认为现在适合跟他家主子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想谈恋爱了?”宋晟挑眉,“可以啊,打辞职报告吧。看在你这几年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虽然笨手笨脚的,违约金就少赔个千八百万意思意思吧。” “才没有,”匡舟苦笑,“恋爱是什么,好吃还是好喝?我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送十个玛丽莲梦露来,也无法动摇我对您尽忠职守的决心。” “滚!”宋晟笑骂,“想得挺美,还十个玛丽莲梦露,我直接送你去见她得了。” 第7章 “别啊,”匡舟赔笑,“英年早逝多对不起您给我开的年薪啊。我……”他的贫嘴被又一轮接一轮震破寰宇的叫喊呼唤所打断。匡舟懂事地后退,将广角视线让开来去。 宋晟抿了一口自带的红酒,慢吞吞地转过头去。青年今天一身劲装,黑色皮革制成的背心短裤紧紧包裹住躯干和四肢,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既飒爽性感,一定程度上也能够略微抵挡黑熊锋利的指抓。只不过,一如既往的有小心思在里边,背心断了半寸,露出盈盈一握的纤瘦精炼的腰肢来。 捂着眼睛带着口枷的黑熊原本在场地里没头苍蝇似的打转,几次三番冲撞到护栏上,正异常焦躁。突然拔高的呼喊声压过了他的兽吼,黑熊狂暴地拍打围栏。倏地一下,眼罩被人顺着长线扯开,斗兽场四周大瓦数的探照灯歘歘地射过来,黑熊陡然间目眦欲裂,皋叫声如重锤一般砸在人心头上。 电光火石之间,全场乍然安静。矫健的青年如灵活的豹子,一秒钟也没有迟疑,高速助跑,飞蹬护栏助力,直蹿到熊背上。他一手薅着黑熊的脖颈跪立,一手拔出插在小腿外侧的匕首,在黑熊将其甩下去之前,两刀直差双目。 “嗷!!!”随着山崩地裂的哀嚎,偷袭得手的moon被黑熊狠狠地甩下地面。他顺势滚了十几圈,堪堪躲开重伤野兽蒙头转向的反扑。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适才还在狂热呼喊,试图煽风点火的赌徒们持续目瞪口呆,好半天发不出声响。满场静默,只有黑熊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与拍打。 “嘘……”来自拳手观战席位上,有人倒吸冷气,丢了魂一般地喃喃,“不是被那只豹子附了体吧?” “可能吧,看着不像活人……” “这小子的确有两下子,”楼上vip包房里,匡舟不由自主地鼓了两下掌,“主子,我看黑丫今天凶多吉少啊。” 宋晟手中一杯红酒见了底,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原本并未聚焦的视线专注了些。 “现在下结论还早。”他悠悠道。不同于美洲豹,黑熊皮糙肉厚,即便眼部遭受重创,嗅觉被现场混乱的气味钳制,但一半时死不了,就算是刀割咽喉,也起码得来那么十下八下。而场地面积有限,在这一过程中,哪怕略一大意,被一巴掌扫到,轻则断骨,重则断气。这是一场力量和韧性的角逐,先发制人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匡舟给他又添了满杯,宋晟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匡舟起身,走到宽大的落地玻璃前,朝楼下比了个手势。 一分钟之后,现场硕大的显示屏上,这一场的奖金池数额翻了一番,喇叭里响起了主持人破了音的尖叫。 “六千万啊,先生们女士们,改变我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直迂回着躲避黑熊暴怒攻击的青年突然迎了上去,利用黑熊短暂站立的间隙,扑到胸前,拼着被熊掌断骨摧筋的风险,一刀插在黑熊下颚上。黑熊狂怒挣扎,指抓穿透胳膊上的血肉,将moon清瘦的身躯扯开来晃荡。moon双手奋力握紧匕首,刀刃卡在喉骨上,黑熊的力道透过他的躯体传导作用到自身,几乎是将匕首当做钻头,顷刻间脖颈血肉模糊。 就在众人屏气凝息瞠目结舌的同时,黑熊嘴上密闭的锁扣突然崩开。 “嗷呜~~~”被压制的恶吼冲天而起,熊头摆动,龇牙咧嘴。 宋晟猛然起身,抄着红酒瓶子砸碎了玻璃,随身携带的手枪破空连发。 还是晚了,黑熊倒地的同时,紧紧咬住了青年的臂膀。人与兽一起坠地,鲜血也淌了一地。 第5章 狡兔三窟 拳场配套的急救手术室虽然看着逼仄简陋,但胜在近在咫尺经验丰富,尤其善于应对各种外伤,一秒钟都没耽搁。 拳场老板于手术室外唉声叹气,小声地叽叽歪歪。这一趟下来,全是意外。黑熊是被枪击致死,比赛违规终止,他需要把所有人的赌注原路返还。不但颗粒无收,还把摇钱树伤了,这些天改建场地、饲养黑熊、联络宣传的成本全都打了水漂,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哎呦呦,这可怎么是好啊。”老板在狭窄的走廊溜达来溜达去,“要是被大当家的知道,非打断我两条腿不可。” 匡舟白他一眼,“你消停点儿行不行?” 老板耷拉着一张脸,欲哭无泪。说到底,这场人兽殴斗他就是为宋晟这个变态客户定制的。但是,大家心照不宣,宋晟的身份不是他有胆量猜测的。当时,私人武装将黑熊送过来,分文未取,他千恩万谢自以为占了大便宜接下来,根本不敢究根溯源。之后蛊惑moon同意挑战,也是在揣度圣意的小聪明之上顺水推舟。 如今,借他两个胆儿也不敢公开索赔。 可真金白银的损失,肉疼啊。 “我这不是心疼孩子吗?”老板愁眉苦脸地口是心非。 “得了,把人照顾好,亏不了你的。”匡舟点他。他家主子能为人拔枪,这事儿轻易完不了,他有预感,即便铁树不开花,至少也要开个屛。这样的话,未来用得着这小子的地方不少,适当安抚一下很有必要。反正,他想要的不过钱而已,这玩意他家主子最不缺。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老板心领神会,脸上横肉只跳,差点儿绷不住表情乐出来。 第8章 “收收牙花子,戏过了适得其反,我可帮不了你。”匡舟嫌弃地收回目光。 宋晟是在呜呜泱泱的混乱过后,清场戒严,才赶到了病房。 情况比想象中略好,医生说,得益于匡舟开枪及时,熊齿只来得及贯穿,还没有形成撕扯,不然就不仅仅是几个血洞而已,恐怕青年的半边肩膀都要分崩离析。 匡舟不着痕迹地瞄了宋晟一眼,宋晟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只是微微点头。他已经耽搁了太久,moon手术麻药未过,还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彻底清醒,等下去的话他将会错过重要会议。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宋晟凑近床边,扒开薄被,见到青年裹成茧蛹一般的右半边肩臂。他眉心拧了拧,松开手,薄被落了回去,遮盖住身体,只留下颈部以上露了出来。青年睡得很沉,呼吸却轻缓,不凑近的话几乎感觉不到。由于大量失血,原本就素净的面色更加白得跟透明的薄纸一样。唇色也极为寡淡,与初次见到的烈焰红唇形成强烈对比。时而机警时而天真的目光阖上,无端显得整个人安宁且疲惫。 “小可怜。”宋晟心念稍动,随即压下,留了两个人在周边警戒,他果断离开。门锁咔哒关上的刹那,伤患的手指动了动。 在温文尔雅地应对三个小时质询,又近距离观看了半天如泼妇骂街一般的争论之后,宋晟头痛欲裂。 “先生,去酒店吗?”按照日程,今晚是宋晟每个月固定去他常年包下的酒店总统套房的日期。届时,由专业机构秘密提供的特殊服务人员会在那里乖乖地等待,有男也有女,性别不重要,他习惯使用美丽、乖巧、听话、耐艹的。前些年,他一个月会去五六回,后来,随着地位一点点上升,缩减为三四回。这一年,他自己荣膺议员,又赶上选举在即,不仅忙得团团转跟陀螺一样,更是一点一滴地动作都被聚焦到闪光灯下,打个炮的保密流程堪比路演,一个月能保证一回就不错。但血气方刚的男人,再难也得克服,还能被憋死不成? 今天,由于竞争对手的死命反扑,现任总统若干年捕风捉影的丑闻都被掀了出来,支持率大幅度下降。党内乱成一团,宋晟大概率又被当了出气筒。所以,匡舟拿不准,他家主子是需要谨慎避嫌,还是亟待发泄? 宋晟思索了片刻,“回拳场。” “什么?”匡舟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问题吗?”宋晟沉声。 “没有,没有,”匡舟压下惊诧,“我安排一下,您稍等。” “嗯。”宋晟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倚到商务车靠背上,闭目养神。其实,他自己的诧异不少于匡舟。适才七嘴八舌的吵嚷令他烦躁不堪,原本是打算晚上好好发泄一番的。就在匡舟征求他意见的当口,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突然反复回闪青年苍白的面庞。就好像现在不去确认一下,人就会不翼而飞似的。 他很少感情用事,也不喜欢打乱计划,更不相信什么第六感直觉。 只此一次,他警告自己。 彼时,宋晟确实也没有料到,有时候人的预感是可以准到邪门的。私人飞机飞往边境的行程中,被留下的保镖紧急联系匡舟,青年从拳场的医疗病房离开,避开了所有的耳目,包括他们的监视,不知所踪。 宋晟短暂的讶异过后,吩咐行程照旧。飞机降落在隐秘的军用机场,他没有下飞机,在等待的间隙,把拳场老板拎了过来。 老板战战兢兢地解释,“您说说,谁能想到呢,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伤得虽说不致命,到底血肉模糊的,还发着烧呢。做事真是没轻没重的,让您大老远跑了个空,还替他担心,真是不懂事啊。” 宋晟余光觑着他,没说话。 老板有些尴尬,将目光投向匡舟求助,“你说他为点儿啥啊?” 匡舟没惯他毛病,直叱道,“别演了,你说为什么,为了保命呗。” “您这话什么意思?”老板反问,“难道还有人敢谋杀吗?您也太小瞧我这里了,拳手之间偶尔有点儿小摩擦什么的不奇怪,一群荷尔蒙爆棚的老爷们在一块,互相瞅不顺眼很正常,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 “是吗?”匡舟一针见血,“那黑熊的口枷是怎么回事?”他和宋晟都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宋晟留人在这儿的时候他特意多嘱咐了两句,让他们的人注意防范。没想到,外贼未进,家里的小孩儿反而跑了。 “意外,纯属意外!”老板信誓旦旦,“我第一时间亲自检查了那玩意,配件老化是有点儿,但绝没有被动过手脚。” 匡舟懒得跟他掰扯,虽然看不到宋晟面具下的神色,但越发冷冽的目光明晃晃地昭示着,主子不耐烦了。不管是老板包庇也好,还是他根本就是个草包,当务之急是找到人。 “你的人,你不知道他能去哪?”匡舟问。 老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为难道:“平时他就住在宿舍里,偶尔去医院那边瞧瞧,也没去过什么别的地方啊。” 匡舟不屑地讽刺,“丢了人都找不着,您这儿还真是有规矩。” “欸,”老板狡辩,“您但凡换一个人,十分钟揪不出耗子洞来算我输。也就这孩子特殊,咱管不起。” 匡舟:“他什么地方特殊?” 老板眨眼:“大当家的亲自带回来的人,有尚方宝剑呗。” 第9章 匡舟下意识背后一凉,赶在主子动怒之前,赶紧把帮不上忙的人赶走,“全是废话,滚吧。” 这么闹了一出,看样子,之前算计好的补偿是拿不到了,老板也很郁闷,转身面色不善地退了出去。 对于宋晟手下的人来说,失手第一次是大意失荆州,要是找个人再找不到简直奇耻大辱。不到一个小时,警卫队长发来了准确的定位。又一个多小时之后,夜幕深沉,整个脏乱差的贫民区安静下来,目标房屋附近不再有人员走动。 宋晟全程捂着面具遮不住的口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闻到过这么复杂的难闻的气味。以往哪怕是到最贫困的地方慰问,也不过是早已安排妥当,做做样子罢了。能跟他握上手打上招呼的平民,哪一个都经过严密的检查和消毒。 怪不得找了这么长时间,三国交界的边境小城本就杂乱无章,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而这里的贫民窟更是错综复杂,逃犯、人牙子、赌徒、瘾君子……底层魑魅魍魉流动地混迹于此。 保镖封住窄巷尽头那一栋不起眼小平房的几条出口,隔壁恰好空置,不然也早被定点清除出去了。匡舟将人送到门口,在宋晟的示意下,带人躲进隔壁昏暗的房间里。 宋晟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打量着破败的院门和锈迹斑斑锁不上的链条。他推开门扇,吱呀声不大,在一街之隔吆五喝六的划拳吆喝下,几不可闻。 宋晟没有放轻脚步,正常踏步向里边走。经过一尺见方的天井,屋内房门虚掩。 他推门进屋的瞬间,不出所料,脖颈被人从背后一勒,脖子上多了一把冒着寒气的利刃。 第6章 怦然意动 “是我,我来看看你。”宋晟在黑暗中乖觉地举起双手。 “有什么好看的?”身后的声音冷冰冰的,但掩不住滚烫的呼吸,说话间喷在他的脖颈上,灼得宋晟一阵阵发痒。 他温声道:“你刚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不放心。” 青年肢体不明显地僵了一瞬,似乎不适应这样的对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moon干巴巴地质疑道。 “是的,我的保镖都在,”宋晟诚恳地坦白,“我去什么地方他们都是要跟着的,何况这里。而且,没有他们的话,凭我一个人要找到你,恐怕你都该烧着了。” 说话间,宋晟缓慢地捏上青年执凶器的手腕,稍稍向外挪了挪,moon顺着他的力道没有反抗。其实,他早已强弩之末,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宋晟莽撞地转身,正碰在青年重伤的肩臂上,身后一身闷哼,匕首咣当坠地。 宋晟两手一伸,将脱力软倒的身体接了个满怀。 青年眼前模糊,身上烧得火炭一样。“你放开我。”还在色厉内荏地挣扎。 “别乱动,”宋晟趁人之危,紧紧将人搂住,灼烧感从皮肤渗入五脏六腑,很烫又很安心,好像丢失许久的宝贝失而复得,填补了他灵魂空缺的一角似的,莫名其妙。“我扶你到床上。” “不用你。”moon嘴上逞强,身体不受控制地依赖过去。 房间面积很小,青年身形纤瘦,顺从着的时候十分好抱。他半抱半拖着,轻松地将人放到床边,竖起枕头给他倚着。简陋的医药箱堆在床角,里边的碘酒和纱布乱作一团。逃跑的过程中伤口一定是裂开了,宋晟此刻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打眼一瞅,青年赤裸的肩背上,混乱缠着的绷带已然被鲜血涔透了。 他轻手轻脚地解开血淋淋的一叠包扎,取了干净的纱布清理消毒,一只手按着伤口止血,一只手熟练地重新扎紧。宋晟动作很利落,尽量轻且快,结束的时候,青年顺着额头到脖颈以至胸膛,都附上了一层薄汗。 宋晟从未曾动手伺候过人,自己也太久没有受过伤,庆幸手法并未生疏。 他收拾了脏污的血布,扔到垃圾桶里,起身到憋仄的卫生间洗干净手。桌上有几瓶矿泉水,看起来像是刚买的,宋晟取了一瓶未开封的,拧开。走回到床边,他从兜里掏出药,递到青年口边,另一只手举着水瓶等着。 “吃药吧。”他柔声道。 moon眼眸睁开一条缝隙,瞄了一眼,没有动作。 宋晟无奈地笑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还需要下药暗害吗?我要想把你捆起来带走,难道你还有力气反抗?” 倔强的青年就像一只被打湿了水的纸老虎,明明一戳就破,还强撑着状似凶恶的轮廓,“你试试?”他哑着嗓子用气声威胁道。 真是又可爱又可气。 “你省省吧。”宋晟又把手往前凑了凑,堪堪触到青年的唇瓣,又缩回半寸,触感冰凉。全身上下都跟火炭似的,偏偏唇角薄且凉。 “这是我从拳场的诊室带来的,原本就是给你术后清醒服用的,我的随身医生看过了,没问题,是消炎和退烧的。” moon沉默片刻,似乎在用他烧到混沌的大脑衡量宋晟所说的话。宋晟静静地等待,差点儿以为他就这样睡过去了。青年艰难地掀起眼帘,抬起未受伤的手,把宋晟手心里的止痛药扒拉出去,就着姿势用舌尖将剩余药片卷了进去。宋晟猝不及防,手心一缩,又展开。凉滑黏腻的感触令他惊异又心痒难耐,要不是对方过于虚弱半昏半醒,他都要以为自己被刻意挑逗了。抬头见小可怜烧红的双颊,他又暗笑自己没人性,这时候了还瞎揣测。 第10章 宋晟收回麻了半边的手掌,蜷在身后攥了攥。另一只手递过矿泉水瓶,如喂小奶狗一般翼翼小心。直到moon抿紧双唇示意拒绝,他移开水瓶,趁人之危地用拇指滑过唇边乃至低落到心口的水渍。 他欺负对方阖眸不见,将指尖送到嘴边无声地舔了舔。咸的,或许还有点儿甜。 “你躺一会儿吧。”宋晟道貌岸然地问,伤患无力回答,身体已然慢慢滑了下去。宋晟扶了一把,将人缓缓放平,避免撞到伤口。 就这样站在床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待moon呼吸渐趋平稳沉重。他稍许侧身一瞄,整个房间尽收眼底。虽然破败简朴,但大体整齐,仅有的几样家具上边是积久的灰尘,看样他的确很长时间不曾回来过。 宋晟毫无觉悟地溜达一圈,拉开破五斗橱的几个抽屉,空空如也。一点生活气息也没有,压根就不似给人居住的地方。宋晟又回到床边,直勾勾地盯着青年苍白的小脸和眼下的乌青,低笑两声,“莫非真是个小兽成精了?” 他鬼使神差地将一只手搁在moon脖颈上比量,盈盈一握,貌似很好掐……死的样子,大概,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很适合被掐住喉骨,按在墙上……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野蛮发散,听到一声闷哼,方才缓过神来,他居然真的收紧了手指,掐得昏迷中的伤患难受地摆动了一下。 幸好没醒,宋晟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指尖捻了捻。一定是山猫野兽化作的精怪,居然让他心绪行为都没来由地失控。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仿佛将一个鲜活的性命握在掌心里的感觉,有点儿令人欲罢不能。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他对弱者缺乏同情,对生命缺少敬畏,但他没有亲手沾染某一个个体生死的必要,更多的是蛊惑人心,操纵局势。 这种体验,让他觉得新鲜。 其实,宋晟适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药品的确是消炎与退烧的,但不是那个破诊所里的,是他带来的特效药。不然,伤成这样烧成这样,哪来的短暂安眠。宋晟也是够佩服,止痛药含安眠成分,小孩儿警惕得过分,自讨苦吃。就像他适才讲的,好像他现在对其做什么,moon有能力反抗似的? 那,他想做什么呢? 宋晟将人往床里边推了推,取下面具,嫌弃地坐了下来。他原本打算看两眼就离开,可青年的眉心一直紧蹙着,他又手欠去揉,试图抚平。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会儿揉搓眉心,一会儿点点唇瓣,竟有些爱不释手的错觉。就好似这个小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的,跑出去嘚瑟了好大一圈,回来必须得从上到下拾掇一番,重新打好自己的烙印似的。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填得又满又软,昨天饮下的佳酿隔日泛起酒意,宋晟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所以,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坐在床上,也不知到底是该气还是该笑。 撩一眼窗外夜色,该是黎明前那一段最黑最暗的阑暮。只有稀稀疏疏的月色洒进来,但足以在朦胧中勾勒出眼前人的轮廓。 moon坐在与床榻一米之隔的旧木桌上,脚踩着桌下的椅子,手里把玩着不离身的锋利匕首,微侧着脑袋,似笑非笑。 “咳,”宋晟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心的提醒道,“我的保镖都在外边,大概几十个人,都配了枪。” moon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宋晟被扔到一边的手机。 宋晟了然地抿了抿唇角,问道,“你说了什么?” moon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这人话里有话。他用宋晟的指纹解了锁,找到了两人的日常对话记录,都很简短。如果是一本正经地通知匡舟,那边一定会起疑。所以,他编了一句很暧昧模糊的话,令匡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坏老板好事。这个逻辑倒是不难猜出来,但宋晟直接点破,还是让人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moon恼羞成怒,“你管我说什么,反正你的人跟你一样白痴。” 宋晟还真是有点儿喜欢他这种表面胆大又嚣张,实际特别不禁逗的小蠢货。 “不管你说什么,”宋晟顺着他的话,“大概瞒不了太久。” 青年不屑,“我不需要太久。” “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宋晟动了动背在身后的双手,捆绑手法很专业,难以摆脱,他想做出洒脱一点儿的动作而不可得,着实气闷。 moon:“为什么回来?” 宋晟:“看你。” “别耍花腔,”青年用匕首尖端指了指他的脖颈,杏眸圆溜溜的,“我有什么好看的?” “花魁嘛,”宋晟故意挑衅,“当然好看了。” “闭嘴!”宋晟甚至未看清他从桌子上跳下来动作,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力道倒不是太重,但侮辱性极强,他几乎被打蒙。就算是他身为总统的老子,骂归骂责归责,也不敢轻易对已然羽翼丰满的儿子动手。 青年比他预计得还要胆大妄为,这一巴掌将宋晟打得清醒了三分,眼前人清瘦冷漠的外表太具有蛊惑性,他居然忽视了其亡命之徒的危险本性。面皮薄不禁逗是真的,一言不合就敢下杀手也不假。就像冻僵了的毒蛇,缓过一口气来立马反咬一口。宋晟素来被人称赞少年老成谨慎持重,没想到,阴沟里还能翻船。早知道,就不该瞎好心,给他用什么特效药。 他低头,舌尖舔了下唇角的血腥,压下眼底翻涌的墨色。 第11章 “不说算了,”moon似乎对他无甚兴趣,不打算纠缠,“这一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你这种纨绔子弟,不吃点儿亏早晚惹祸送命。”他拍了拍手,“不用谢我。” 这辈子第一次被称作“纨绔子弟”的宋公子一言难尽,忍气吞声地问道,“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去讨债了。”moon没什么避讳。 “你的伤……”宋晟没忍住,又多了嘴,话至半句,突然脖颈上一抹锐痛。 moon猝不及防咬了他一口,随后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少操心,老子全身上下都是武器,懂吗?”说话间,眸中寒光跳跃着,恣意又生动。 他再次差点儿误以为是处心积虑的挑逗,却发现对方不过野性难驯。 宋晟心尖一跳,莫名悸动。 第7章 撩云拨雨 “少操心,老子全身上下都是武器,懂吗?”青年磨了磨臼齿,拍拍屁股就要顺着窗扇溜走。 “还老子呢,你是谁老子?”宋晟的关注点被脖颈上的刺痛带偏了,直到见到那小子已然登上窗台,他急忙拦道:“等等。” moon一只脚踩着高台,一只手扒着窗扇,泠泠月色兜头罩下,整个人单薄又苍白。他回头,表情却似倔强莽然的凶兽,不耐烦地,“你还有什么事?” 宋晟被他打败了,“我的人都在外边围着,你走哪一条路也躲不开。”他又不着痕迹地用舌尖舔了舔微微肿痛的嘴角,一巴掌加一口的账,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小兔崽子真是一点儿自觉也没有。 “他们追不上我。”青年神情嚣张,语气跋扈。 “你也甩不掉他们,”宋晟好整以暇地睨着他,“屁股后边跟着一串尾巴,没法随心所欲地做事吧?” “……靠,”moon只是自负并不是油盐不进,他思忖稍许,收回半跃起的姿势,跳了下来。 “麻烦。”他瞥了宋晟一眼,嘟囔道。 宋晟将背后侧向他,歪头道,“给我解开吧。” moon不为所动,“解开你就带着你的人乖乖消失?” “自然……”宋晟在哄骗与诚实之间纠结了一刹,“不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moon又抛回最初的问题。 还……真是难缠。 宋晟两只手腕蹭了蹭,“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破了?”他语气平淡,在静谧的夜里凭空多了点儿委屈的意味。这要是被匡舟他们听到了,非得毁三观不可。但宋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神情一派刚正不阿。 “破了就破了呗,你是个娘们啊,叽叽歪歪的?”青年十分不解风情。 宋晟咬牙,我特么地…… “矫情!”moon把匕首咬到嘴里,三两下解开了桎梏,“现在能说了吧,啰嗦。” 显然是对自己的战斗力迷之自信,压根没把“纨绔子弟”放在眼里。 宋晟慢条斯理地抖开绳子,“矫情”地摸了摸两个手腕,不着痕迹地朝moon裹成粽子的半边肩臂瞥了瞥,暗自琢磨自己现在出手,除了胜之不武和崩人设之外,还没有什么更坏的结果。 “你现在回去报仇?”一秒钟之后,宋晟选择继续陪他玩下去。 “难道要等他们睡饱了?”青年白他一眼。 “你也知道是‘他们’了,”宋晟叹气,眼神又往他伤处瞄,“你有点伤患的自觉好不好?” “哼,”moon鼻孔出气,“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宋晟哂笑,“不然谁帮你把熊喂饱,谁给你送的麻醉药。”他养的宝贝他最清楚,那头美洲熊若是没被下过药,这倒霉孩子一半肩膀早没了。 “你……”moon眸中精光乍闪而过,的确是月牙偷偷在赛前给熊喂了个十分饱,这是检查不出来的。至于麻药,肯定不能提前下,否则现场几百号人,个个都是人精儿,露馅了得不偿失。他胆大心细,将浓缩的药汁涂在匕首上,最初冒险戳瞎熊眼,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这位人模狗样的冤大头,倒是有点儿眼力价。青年咬了咬舌尖,开始斟酌杀人灭口的必要性。 “看破不说破,我懂。”宋晟耍嘴皮子的功夫一流,“就算你有帮手,现在回去也讨不着什么便宜。你平时树敌太多,那么多怀疑目标一个一个查过去,黄花菜都凉了。老板为了拳场的声誉,也不会帮你。再说了,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能一起在背后搞小动作,哪会跟你讲道理,一窝蜂上来,你的肩膀还要不要了?” moon很明显是个吃软不吃硬,没接受过多少善意的主。你给他一巴掌他立马就敢还刀子,你给他颗甜枣,他反而晕头转向不知如何反应。宋晟深谙蛊惑人心之道,这一番吓唬带敲打,又隐含一种我和你站在一边都是为了你好的立场,把人架到半空,有点儿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他们有本事就一起上,”moon梗着脖颈嘴硬,“小爷还怕了不成?” “当然不怕,”宋晟义正言辞,“不过,你还年轻,为了出口气,落下什么后遗症在身上,多不值当。” “有什么不值当的?”骄矜的青年不领情,“活一天赚一天。” 宋晟活动好手腕,动作自然地褪下外套,转手披在moon肩上,“好好的孩子,怎么不惜命呢?” moon后撤,但宋晟过于高大,臂展宽阔,他身后只有寸余空间便是桌椅,退无可退,依然在人家包围圈之内。宋晟搭上衣服就后撤回去,显得自己很规矩似的。 第12章 他一本正经:“你发烧刚好点儿,小心着凉。年轻人要自爱,什么活一天赚一天,这种赌气的话少说。” moon面颊腾得蹿红,他别扭地错开目光,“不是赌气的话。” “怎么,你身患绝症?”宋晟挑衅。 “是啊。”青年冷哼一声。 宋晟顺势趋近,“我看看,哪里有毛病,是不是脑子坏了?” moon一激灵,后退装翻了椅子,他避开了,烦躁地敷衍,“我年少无知,被利刃穿心,活不了太久,爱信不信。” 宋晟眼睁睁瞅着对方平整光滑的胸膛,一句“你骗隔壁二傻子也不至于这么不走心吧?”被他在舌尖掂量几番,又咽了下去。心道,身上伤疤明明不少,非挑那一处干干净净的位置扯谎,也是够了。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大度一点儿。小孩儿脸皮薄,逼太紧容易炸毛。 “那就更该小心养着,”宋晟换了个套路,“你带我一起去,我给你撑腰,老板不敢拉偏架。我手下那帮人,打架能帮忙,查案也不拖后腿,怎么样?”何止不拖后腿,他从fbi挖过来的几个哥们儿,能从头发丝子里翻出铁证如山来。 moon倚在身后的破败的桌子上,肩上披着宋晟宽大的西装外套,内里真空。此刻,天际一抹鱼肚白若隐若现,日月更替之初的光辉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珍珠似的光泽。青年腰腹劲瘦,精炼齐整的八块腹肌与人鱼线壁垒分明。一侧肩膀和胳膊上的绷带露出边角,整个人在破败的陋室中散发着脆弱与强悍交织的美感。 “那你图什么?”moon嘴角含着一抹玩味的笑,再次将车轱辘问题转了个圈,拎了出来。 宋晟略微收敛钉在青年身上的目光,这回再绕不过去了。 “图,你。”宋晟一字一顿。 “身手好的人有的是,我的性格不适合做保镖。”让他规规矩矩地跟在主子身后当没什么存在感的隐形人,太难为他了。况且,为了找个保镖下这么大力气,骗鬼呢? “嗯,”宋晟认可,“你当杀手比较合适。” “我没功夫跟你闲扯。”moon作势翻脸。 宋晟一搪,“我说的是实话,我是图你这个人,但不是找保镖。” moon冷冷地侧目,潜台词呼之欲出:果然狐狸尾巴藏不住。 “上回,你不是这么说的。”青年揶揄。 宋晟老实交代,“上一回说的也是实话,毕竟初次见面,我没想那么多。不过,人都有好奇心嘛,”他不待人家再质问,直接坦白从宽,“我找来你之前比赛的录像观摩,场场精彩,尤其是猎豹那一轮,太经典了。我想,要是我在现场,也一定比那些喊‘我爱你’的更大声。” 大概没人不喜欢被赞美,尤其是当着本人的面,目光真挚,语气诚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moon就算不信,也不好意思再讽刺挖苦。 “我不喜欢男人。”他换了个角度拒绝。 “我以前也不喜欢,”宋晟跟胶皮糖似的,“你的仰慕者有男有女吧,你总不能只准女人喜欢你。你就把我当狂热粉丝,我喜欢我的,我追你,你不用回应。” 青年咽下一口唾沫,被堵得嗓子痒。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脸皮厚得这么有技术的。他没那么天真,被人两句话哄得找不着北。但他更不擅长跟花言巧语之辈耍嘴皮子,他习惯直来直往。宋晟的目的值得怀疑,但他提供的资源恰到好处。 moon,“下这么大血本追人,不值当。” “值不值得是有我来判断的,”宋公子胜券在握,从容道,“我有钱有势有人,这些在我看来,算不上什么大成本。”这句倒是不折不扣的实话,到此时此刻为止,他的确只是当做一时兴起逗兽一般的解闷。 青年尚有迟疑。 “生死契也不是问题。”宋晟趁热打铁。 moon嗤声,“自以为是。” “走吧。”宋晟心领神会,也不用等人家言明,他当先一步,“有门就好好走,非要跳窗干吗,当自己钢筋铁骨啊?” moon不以为然,也懒得反驳,闷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回返拳场的车上,青年全程闭着眼,养精蓄锐。坐在后排的宋晟给副驾驶上一个劲往后瞄的匡舟发信息,“查查他的卖身契什么价格。” 匡舟回复神速,“查过了,两千万。” 宋晟用眼神质问,怎么这么快? 匡舟以视线回答,他提前问了。 宋晟反应过来,在moon发出那一条暧昧信息的时候,匡舟就以为自己人面兽心的主子趁人之危,连人家重伤都不放过,大概不会轻易放手,需得早做准备。 原来,他在属下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宋晟哭笑不得。 他低头,又确认了一下数额。有点儿超过预料,当然,数额再大,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只是,普通的地下拳手,就算有以一敌百的实力,也值不上这个身价。 匡舟立马跟了一条,“老板说有钱也不卖,他做不了主,那是他们大当家的人。” “大当家”?!又是这个什么劳什子“大当家”?签了个不合法见不得光的合约而已,怎么就是他的人了? 宋晟眼底戾气翻涌,泛滥成灾。 第8章 地覆天翻 宋晟出行低调,车队散落四方,乱中有序,跟他同路的只有两台车。所以,当他乘坐的车辆驶入目的地范围边缘发现不妥之时,形势急转直下。他的人,先于他赶到的悄无声息,落后于他的,杳无踪迹。很显然,是有人给出了错误的指令。 第13章 “有埋伏。”匡舟回头道。 宋晟透过防窥的玻璃窗环视一圈,冷笑一声,“还能再明显点儿吗?” 身侧萎靡一路的青年睁开双眸,褪下外套,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休养生息过后的黑眸中满载不屑一顾的霸气与冲劲。这一瞬间,宋胜有一种在拳台上被他盯上,就好像被丛林中猎食的野兽锁定为目标的感觉。视频中飞扬跋扈的猎人走了出来,无形的热浪劈头盖脸,宋晟不合时宜地口干舌燥,差点儿没忍住即刻把人按在身下办了的冲动。 “切,”moon不屑,“实力不济,就会装神弄鬼。”他没有多想,还以为只是针对他的防范而已。 青年并未莽撞地下车,他掏出兜里的电话拨号,响了三四下才被接起来。 “月牙儿?” “……嗯。” “你在哪?” “……” “出什么事了?” “moon你快走,不……我艹你奶奶的小杂种,让你多嘴……啪,嘟嘟嘟嘟……” 随着一阵忙音的传来,青年眼眸中顷刻怒火燎原。 “妈的,找死!” moon抽出匕首,推门而下,宋晟没有阻拦。青年仓促地回头嘱咐,“你别进来,在这儿等着。” “小心,”宋晟按照之前的约定点头,“不要逞强。” 宋晟一番“掏心掏肺”的游说,青年有松动,但不多。他执意要自己的仇自己报,勉强答应要是被欺负得厉害,会求助。 其实,宋晟觉得他更像是一份可有可无的保险。moon太自负也太目中无人,他的底气来自,看穿了那帮乌合之众私下里下绊子没皮没脸,一旦动真格的往往就是缩头乌龟,而他实打实是敢豁出命来的。从来光脚的就不怕穿鞋的,十个花架子也按不住一个玩命的。当然,或许青年有恃无恐,更多的是仗着人家有背景,所谓的“大当家”的人,被欺负到一定程度,是会有人做主的。 宋晟面上一片赤诚,在moon关门离开的刹那,嘴角沉了下去。他捏了捏手边的面具,给了匡舟一个该干嘛干嘛的眼神。 他原本就没打算以身涉险,可以助青年一臂之力,反正他手下养着那么些人,正好看看哪些真听话,哪些假衷心。但他从头至尾没打算亲自动手,毕竟,他的命还是很矜贵的。 然而,玩鹰的也有被啄眼的时候。他清楚最近局势不太平,他身边的魑魅魍魉也许会得到指令。但没料到,他们玩这么直接,这么大。 “嘶~”宋晟有点儿牙疼,一会儿小美人要是真的向他求助,岂不要大失所望。他费了一番口舌建立的“花痴冤大头”形象就要打水漂,坏他好事这笔账他绝对没完。 匡舟带着后车保镖搜寻一圈,返回汇报,他们的人联系不上,应该是被内鬼蓄意破坏了通讯。现场有些不太高明的埋伏,比起武装势力,更像是受指使的无良媒体。 “先生,要不,您先避开吧。”匡舟表情严肃,比起真刀真枪的刺杀袭击,他更不爱对付那些打不得碰不得的缠人狗仔。“应该是有人把您的行程透露出去了,他们等着拍更多的实锤照片,您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里边什么情况?”宋晟问。 “有几场掩人耳目的比赛,藏了未成年人在里边,这是赤裸裸的在给您下套。他们大概是抓了moon的同伴,也可能从昨天的意外开始就在布局,不排除有邻国武装埋伏在这里,到时候借扫荡地下拳场的借口,冠冕堂皇地将情况宣扬出去。总之,您先撤离,是最安全的。” 宋晟斟酌片刻,“我现在撤了,他们岂不是也要无功而返,埋在背后的牛鬼蛇神好不容易露了个尾巴,到时候又缩回去。”他镇定地瞥了瞥周边,“我就耗在这儿,不进不退,看谁先沉不住气。” 匡舟与宋晟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他的用意。宋晟不信这盘棋全数为政敌所下,他最隐秘的行踪只有身边的人能够拿到,而且,这钉子用一次就得废。现在,他在陷阱边缘转圈,背地里合作也好被利用也罢的几方势力博弈,谁也不会甘心费劲巴力地白跑一趟,是推他一把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掀桌子……只要有下一步动作,不信戳不破妖魔鬼怪的画皮。 “也好,您只要不进去,我这边失不了手。”匡舟点头,他了解宋晟的身手,这里长枪短炮架着的,轻易不会有大规模开火,小打小闹的偷袭暗杀,他和余下的四个人足以保证宋晟全身而退。 “我召了武装直升机,到了之后,咱们再看情况。” “嗯。”宋晟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们稳稳当当地坐在防弹放窥视的改装车上,隐在暗处的红外线监视器、摄像头蠢蠢欲动。宋晟只要不下车,不走进地下拳场,那么脏水就泼不彻底,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挖的坑,前功尽弃。 他能够想象到此时内里的焦灼与背地的较劲,他凝目注视着适才青年身影消失的入口。 十分钟,二十分钟…… 不出所料,宋晟的电话接到来自moon的呼叫。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直到归于沉寂。他在犹豫,如果这通电话是敌人打来的,青年已落入其手,企图用人质勾引他现身,那么他毫无疑问会果断拒绝。他还不至于为了几面之缘的小玩物乱了分寸,不然真成了二百五的冤大头。何况,是不是从第一次邂逅起,这就是个请君入瓮的棋局尚未可知。moon未必不是其中一环,他平等地怀疑身边每一个人。 第14章 但是,如果电话是moon本人打来的,心底的猜忌同样不会消散,可他突然有点儿介意,不愿意亲口说出拒绝的话。说来也是可笑,一个习惯了谎话连篇的政客,居然在意自己用谎言堆砌的虚伪形象,也是有够可笑。要是不拒绝,拖延搪塞,导致对方因为误判形势而造成死伤……他想象了一下,心里蓦地有点儿揪得慌。 他一向最讨厌拖泥带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没用地矫情起来。正踌躇间,电话再次震动起来,宋晟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匡舟不敢指挥主子做事,只能隐晦道:“先生,直升机十分钟之内到,要不咱们先撤?通讯那边我已经摸到头绪了,这回一定把钉子拔得干干净净。” 宋晟摆了摆手,触碰了接听按钮。 “你快走!现在,立马有多远……”青年气急败坏的话语被打断,接下来是几声叫骂和电话坠地的嘶鸣。 宋晟微怔,他的手放到门把手上……匡舟提醒,“先生,您不能亲自露面。”他们仅剩下四五个人,也分不出人手来支援,否则宋晟这边难保周全。 “未必不是欲擒故纵。”匡舟提醒。他太了解宋晟了,如果刚才moon是呼救求援,宋晟不管怎么回复,都不会有实际行动。 宋晟顿了顿,把手从门边收了回来。 “那就……”宋晟的话被司机一声惊呼打断,“快跳!” 一枚火箭弹从车头挡风玻璃对面的高点直射过来,车身自带的拦截装置弹射了出去,但炸点距离太近,宋晟飞扑出去,就势翻滚了十几圈,单薄的衬衫西裤被弹片划得破破烂烂。 “先生,您没事吧?”匡舟在几米之外出声。 “死不了。”宋晟捂住口鼻,硝烟退散后回答道。匡舟和四个保镖已经围拢过来,护着他往旁边废弃的巷道里跑。身后枪炮穷追不舍,上空盘旋的救援直升机也受到攻击,无法下落。 宋晟一瞬之间想明白了,今天这是一环套一环是生死局,根本就没有他预计的你来我往。 “人向西北,把直升机的落点定位去东北空地。”宋晟果断部署。这一片破楼的街巷,以前有些难民混住,地下拳场选址落成之后,将周围的潜在风险全部遣散了。街巷东北出口是一片连接公路的开阔地界,直升机能够起降。而西北方向,通往边境城市最混乱的核心。 匡舟心领神会,“两人一组,把追兵引开。” 他贴身跟着宋晟,在狭窄的巷道中迂回闪躲。对方兵力被分散,但架不住人多势众,追赶他们两个的也有三五十人。这片街巷狭窄而破败,墙与墙之间距离密集且逼仄,双方都不敢轻易开枪,反弹开来角度失控,反而自伤。 两人一路狂奔,甩下前边堵截的,又遇上后面死缠烂打的。匡舟被围在死胡同,一人绊住四个手脚,宋晟趁机翻墙换道。 倒霉催的,正落到一组无头苍蝇的面前来。他抬手扇晕一个,回肘打趴下俩,扫飞对面赶来的帮手,一回头,三米之外的枪口黑洞洞的。 刹那间,灵魂出窍,电影里以一当百仿佛铠甲上身,怎么也射不穿的主角光环特么地只是电影而已。这个距离,要是射不中,给他反杀的机会,对方雇佣的怕不是草包。 宋晟也是后知后觉,自己这一刻的表情一定傻得比二百五还二百五。 他眼睁睁看到杀手被人从背后撞飞开去,青年仓促之下以身体为武器扑到他脚边。宋晟本能反应,朝杀手补了一枪。 moon自己艰难地爬起来,半边身子染血,鄙夷地叱他,“拖后腿的白痴!” 第9章 末路逃亡 moon完美地避开了宋晟英明神武的过程,他赶到时,只见到一个被倒地的傻手扯住破烂的裤腿,径直暴露在枪口之下的二愣子。 他来不及思考,直接从背后撞飞枪手,之前从一群莽夫手里抢下月牙儿都没伤着筋动着骨,这一下子,伤口全数崩开,疼得他倒吸凉气。 他没等到那人搭把手,自行爬起来,才看到宋晟怔忡着,好像刚才那一枪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似的。加上一言难尽的第一印象加持,青年恨铁不成钢。 “白痴,走啊,愣什么。”他又踢了宋晟一脚,粗暴地催促。 宋公子尽量演绎着拖后腿的笨蛋人设,还好,moon对地形非常熟悉,带他左转右绕的都是塌了一半的围墙和勉强过人的狗洞,没一条正常道儿,直接将追兵甩出二里地,保证了他不用情急之下出手,人设崩塌。 匡舟和保镖也没有赶上来,不然多年杀伐决断的滤镜也得碎个彻底。 宋晟亦步亦趋地跟着,心跳怦怦。他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逃命的路上,竟有一种难言的隐晦的兴奋感如影随形。 moon动作灵动飒爽未有延迟,但滴滴答答的血渍顺着指尖止不住地往下淌。宋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串血线,间或用手拈了拈,凑到鼻尖。他一向是喜欢血腥刺激的,不然也不会将地下格斗作为绝无仅有的发泄方式。但青年的血不同,其他人或兽的血液只能带给他感官上的刺激,不会想要触碰,他觉得肮脏恶心。可现在,他需要十分克制,才能压抑住品尝鲜血的冲动。 暴躁的嚣张的小兽一样的青年,每一滴热血,对他都是致命的诱惑。如果不考虑性命之忧的话,他似乎期待一路垂涎追逐,欲罢不能。 第15章 他们几乎逃到巷道边缘,血还没有止住。 “等一下,”宋晟长长吐出一口遗憾的窒闷之气,赶上几步将人拦住,“你的伤口要包扎一下。” “死不了。”人家不领情,还白了他一眼。 “血迹太明显,”宋晟苦口婆心,“我们逃不远。” moon脚步顿了顿,不耐烦地倚着半堵危墙,“快一点。”宋晟说的有道理,他并非没有考虑,只不过强弩之末的身体,提着一口气息,一旦停下来,再要起身,前难万难。 宋晟凑近,脱下自己还挂着弹片的衬衫抖了抖,嘶拉一下扯成几半,在原有的包扎之外,捆绑上去。他手下不停,趁着moon阖眸喘息的片刻,鼻尖凑近,在灼热的气息中汲取血液中的腥甜。 布条扎紧,流血渐趋止住。宋晟还不待后撤,青年灼烫的身体靠过来,一边胳膊熟练地搭在他肩膀上,“都怪你,我走不动了,你扶着我吧。” 宋晟弯腰,将人架起来,“现在换你拖后腿了,我不是该把你扔了吗?” moon俯在宋晟肩头闷笑两声,气息顺着耳膜直搅得宋公子大脑如煮开了的粥一样,咕嘟咕嘟。“我是这一片的活导航,离了我,你逃不出两百米。” “行吧,那我不扔了。”宋晟从善如流。他被青年紧紧倚靠住的半边身子轻飘飘的,所有的重量都好似化作气力,如虎添翼,健步如飞。其实,他是很不喜欢与旁人肢体接触的,更没有被当做人肉靠垫的经验。这种好像将一个人全付身心性命抗在自己肩头的体验,换一个人,他绝不会甘之如饴。 “右边直走,尽头左拐出去,有一辆摩托。”moon低声交代,随后好半天没有动静。 “你不该来的,”宋晟试图令其保持清醒,“他们的目标是我。” 许久,“嗯,”moon哼笑了一声,“把老子当棋子算计,都该死,哪能让他们如愿。” 宋晟不领情,“搭上性命赌气,幼稚。” “嗬……”moon喘着粗气笑了一声,“我的命,不值钱。” “三千万,也不算便宜。”宋晟两手抱扶,稳稳地将人带下几级台阶。 moon脑袋动了动,近距离瞅他,“你查过了?” “是啊,”宋晟口无遮拦,恶劣地挑衅,“我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够不够给‘花魁’赎身。嘶~~~”moon又就近咬了他一口,肩膀渗出血丝来。 “你属狗的啊?”他恼怒的叱责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纵容。 moon挣扎,企图从他身上离开。 “别动,”宋晟按着人,“自己什么样子没点儿数吗?” “死了也不用你管。”moon咬牙摆脱。 “好了,好了,”宋晟无奈妥协,“我错了,我胡诌八扯行了吧?” moon不听,小犟驴一般,拼着最后一把力气,死命地掀开高大的男人笼罩他的束缚。 “别动了,伤口又该挣开了,”宋晟彻底投降,“祖宗,我真的错了,我是花魁,你是纯爷们。最后一次,再犯的话,你把我舌头割下来好不好?” moon又挣动了一下,才在宋晟手忙脚乱又不敢碰到他伤口的舞弄下,消停下来。他别扭地将脑袋转到另一侧,赌气不说话。 “您大人有大量,甭气了好不好。”宋晟哄人也不是很熟练,以往的床伴,都是上杆子讨他欢心而不得,别说甩脸子,就是硬气的话也不敢说上半句。 moon打定主意不吭声。 宋晟搂人腰腹的手紧了紧,温声道,“一个普通的拳手,合同金额最多两三百万,就算你身手鹤立鸡群,五百万也是天价了。三千万的额度,很难不令人多想。我跟你说过了,我对你有兴趣,是那种认真的严肃的兴趣,有些传闻我很介意,也有情可原吧?” 他把姿态放低,态度放端正,不愁拿捏不住骄傲暴躁的年轻人。 moon默了半晌,硬气道,“我说过了我对男人没兴趣,你少整这些有的没的,惹人烦。” “好,我知道,”宋晟不急于一时,嘴上很配合,“我好奇我的,尽量不说出来烦你。” moon擅长针锋相对,却不太知道人家服软的时候该说点儿什么,一时无话,干脆闭口不言。拌两句嘴的确有助于分散注意力,他差点儿昏迷过去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刚刚痛感也不那么尖锐。现在停下来,剧痛又一波蔓延。 宋晟按照moon的指引,找到了那家藏在拐角篷布下的军用挎斗摩托。 “会骑吗?”moon问。 “不会的话,你来?”宋晟皱眉打量了一下。 “嗯。”青年毫不迟疑,就要跨上去。 “欸,”宋晟气笑了,“我开玩笑的,你有点儿伤患的自觉好不好。” “你是不是闲得?”moon烦躁地拍开他的手,自己爬进车斗,仰靠在里边。 “咱们往哪走?”宋晟在背后拂了拂被拍红的手背,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地继续问道。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moon闷声回答,“回我家。” 宋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把贫民窟那间破败的小房子称作“家”。“那里已经暴露了吧,是不是不合适?”宋晟谨慎地问。 moon伤口撕心裂肺一样地疼,语气更加不耐,“你有其他地方听你的。” “我没有,”宋晟很快服软,“我信你。刚才怕被追上,我才拖着你说话,对不起。我现在开车,你能睡着的话睡一会儿。” 第16章 宋晟迅速启动摩托,贫民窟的方向他大体摸得明白。他刻意不再主动说话,有些东西过犹不及,再真诚的姿态,演多几次也显得油腻。 moon疼得抓心挠肝,哪里睡得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短暂昏迷趋势硬挺了过去,他现在更难受了。但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埋怨别人的道理。他一路没好气,人家好脾气地迁就,他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咳,”两人沉默了一阵之后,moon主动开口,“三千万也不是真的。” “……啊,什么?”宋晟以为自己听错了。 moon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摩托车前边的杂物抽屉里取出烟和打火机,拨动几下都出不来火,“艹!”他随手甩了出去,把烟卷叼在嘴里咬了几下,随后吐了一口没有烟雾的长气,解释,“三千万是违约金的价格,只要我不离开的话,谁也用不着付这个钱,所以只是个数字而已。” 宋晟余光觑着他,moon白净秀丽的面容上沾着灰尘与血渍,裸露的清瘦的上半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生命力旺盛的肌肉,随着夕阳的余晖散发着甜辣交织的荷尔蒙。这一幕若是出现在好莱坞公路片中,神秘的东方美少年半身浴血,强悍的匪气与破碎感势均力敌地融合在指尖捏碎的烟丝上……不知道要迷惑住多少少男少女。 宋晟庆幸,他是唯一的观众,此时此刻,眼前人只是落在他眼中的风景。 “我很好奇,你到底欠了那个大当家的多少,要用卖身契去换?”宋晟挑明,“这样的合同,无非告诉所有人,你背后站的是他。他应该清楚,这样可能害了你。”这两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拳场老板和一群人不可能置身事外。就像他用自己钓出身边安插多年的钉子一样,那位大当家的也在用moon做靶子,于千里之外遥控,清除异己。 青年显然清楚,却不甚在意。 他弹飞了手指间蹂躏殆尽的烟卷,疲倦道:“大概欠了几条命吧。” 宋晟还待再问,青年已然昏沉过去。 第10章 疑神疑鬼 即至目的地,宋晟意识到,moon的安排有他的道理。村口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遥遥看到他们,就跑着迎了上来,引导他将摩托车停到侧面入口。他帮宋晟将伤患扶下车,又走前几步领路。 宋晟再一回头,刚才骑过的摩托车,已经没了踪影。他心下一惊,有点好笑,恐怕自己之前来寻人,行为还算谨慎无害,否则未必顺利。大概是他鬼迷了心窍,被皮囊所惑,有点儿掉以轻心。能够在这穷山恶水讨生活的,哪一个也不白给。 小叫花子径直把他们送到与之前moon的房子隔着狭长巷道相对,对角线另一头的联排房屋之一。于是,在将青年安置妥当之后,宋晟透过破败的窗扇,隐约见到之前的屋子被一队蒙面之徒破门而入,隔壁院落亦未幸免。他们目标准确,没有扩大所搜范围。 宋晟的电话是特制的,无法被定位追踪,他用随身的微型探测器试过,moon的手机也没有被加装危险的软硬件。 期间,有人三番五次打来通讯,名字显示是“月牙儿”,应该是被moon回去救下的同伴。宋晟在挂断两回之后,对方锲而不舍,青年刚刚睡得沉一点,他没舍得叫醒,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月牙儿第一时间听出不是moon的声音,谨慎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宋晟转达,尽快回电。 于此同时,宋晟也收到了匡舟发来的陆陆续续的讯息。 他说,媒体是在得到他第一次摘下面具的模糊照片之后,自发赶来蹲点儿。目前照片泄露的渠道尚未确认,但经过刚才那一闹,事情是捂不住了。一张照片算不上什么石锤,但是刚才a国趁机扫荡了地下拳场,又翻出人口买卖、d品交易、洗钱等相关证据,并暗示您与该地下据点关系匪浅。现在国内舆论在政敌的推波助澜下,呈泛滥似的发酵,总统定于下午举行新闻发布会,到时候会说些什么,暂时保密。 保密?有什么可保密的?宋晟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他那位好父亲不撇清关系、大义灭亲,难道还会为他喊冤不成? 话说,这家地下拳场背景不干净,他早就清楚。那位传说中的“大当家”早年替a国某一权贵打理军火生意起家,几经辗转腾挪,自己早已抽身而出,也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流亡国外。但他留下的这个生意,仍在暗中运行,源源不断地攫取大量财富。 这些,他了解,但并不在意。a国与本国虽接壤,但势力小得多,尚算安分。他们在边境做些什么,只要不未及本国,宋晟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恰巧赶上合他口味的猎奇生意,偶尔捧个场,他解压,人家赚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这次,他显然是被摆了一道,源头在于自己一时疏忽,留下把柄。但在短时间之内顺势做局,肯定是给了a国权贵巨大的好处,亦或许这家地下组织本身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总之,a国那边铲除异己,顺便把锅推到他身上,再从本国政敌手中捞一份大好处,更是一箭双雕。 下午新闻发布会一开,他那位亲爹加总统大人会如何表演一番,他想象得到。无非痛心疾首地暗示配合情真意切地博同情,虚伪无能,但是好用。 被当做弃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宋晟不在乎。只能说,比他预料得更早了一些。从小生长于那样表面光鲜,实际上尔虞我诈,夫妻子女之间全部是利益高于一切的环境,最终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同流合污毕生追逐权利财富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外物,要么抽身而出一刀两断有多远走多远。 第17章 宋晟早就做好了后一种准备,他陆陆续续私下里将财产与生意转移到海外,随时可以抬腿就走,衣食无忧常保荣华。他只是在等,他很好奇,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想看看那人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当然,他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积攒在手里的黑料。党内的,党外的,政敌的,同僚的……包括总统扑朔迷离了十几年始终未曾认证的私生子风波,他全部不假人手的握在自己手里。 他不相信任何人,人的自私趋利是本性,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他深沉的波澜不惊的目光从床榻上昏沉的青年身上扫过,又落回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匡舟继续汇报着,保镖队长被他击毙,他收拢了因为误导而走散的队伍。他问宋晟现在在哪,是否安全,下一步如何安置。 宋晟思索了片刻,将定位发了过去,他让匡舟独自前来,其他人他信不过。同时,他通知了待命多年的隐藏势力,养兵千里用兵一时,论起狡兔三窟,他亦不遑多让。 moon睡得不实,很快便醒了过来。觑到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坐在窗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青年猝不及防地脸红了。 “你怎么不穿件衣服?”moon避开宋晟的搀扶,自己斜倚着床头,坐了起来。他印象中的宋晟一直是西装革履的,现在乍一瞅,这纨绔二百五居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肌肉线条还挺漂亮,一时有点儿诧异还有点儿不知所谓的害羞。 宋晟的视线无奈地在两人同样裸露的身体上打了个转,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小孩啊。他乐于见到对方表现出来的别别扭扭,有点儿可爱,作为“逃亡”途中的调剂,不逗白不逗。 “我的外套被你扔在了车上,衬衫在……”他用无辜的眼神示意moon肩头,老实地解释着。 青年那压根不是一个问句,只是不太高明的掩盖尴尬的手段。 “帮我拿只烟来。”moon用嘴角朝门边的柜子努了努。 宋晟走了过去,取出烟盒和打火机,东西非常好找,毕竟谁家的柜子大概也不会如此空空荡荡。他抽出一根烟卷递到moon嘴边,替他点上。青年深吸一口,又慢悠悠地吐了出来,他是在把烟草当止痛药用,宋晟借机欣赏吞云吐雾的美人图。 “你这里也太空荡了点儿,”宋晟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他从摩托车里拿下来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moon这两处房子里空空如也,连只猫狗都养不活。“不像人住的地方。” moon几大口将一根冲劲十足的进口烟卷裹了一大半,斜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什么都可以问吗?”宋晟闷笑 moon懒洋洋,“你试试。” 宋晟就坡下驴,“你有国文名字吗?” moon干脆,“没有。” “可是你国文说得很好。” moon向后仰了仰,避开伤口处的着力点,他随意地应答着,既然人家有兴趣问,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搞得多神秘似的。 “嗯,我在这里出生,我父亲姓陈,所以我小时候可能也姓这个姓。” “小时候……”宋晟好奇地重复。 “大约七八岁之前,”moon就着宋晟递过来的压缩饼干咬了一口,又灌了半瓶子水下去。他喘息了片刻,语调平静地叙述道,“后来,我被贩卖到了非洲,从农场主家里逃了出去,在丛林里过了几年,又被人捡了回来。” 如此轻描淡写的几句,却令人不敢深思,似乎连最开始的那些酷似兽类的特性都找到了合理的出处。 “被人……”宋晟刨根问底,“那个你们口中的‘大当家’的?” “嗯。”moon点了点头。 “所以,他算是救了你的命,又帮你回国找到家人,”宋晟合理推测,“你的卖身契是在报答他,也是在表衷心?” moon眉心动了动,似乎对这个说法不太认同,又找不到反驳的出口。他顿了顿,直白道:“人家救了我的命,送我回家,给我父亲治病,我除了一个人一条命,也拿不出其他什么东西了。” 不知是重伤下的青年失了凌厉的气势,还是一起经历过生死有了点儿不一样的心境,宋晟此刻与moon心平气和地说话,能从对方的目光中切实感到坦率与无遮无拦。他睡过的影帝影后也不少,可无论对方演技再好,他总能一眼瞧出心底魑魅魍魉的破绽。凡夫俗子,皆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所图谋,有了图谋不轨就有弱点…… 宋晟习惯了自己的思维模式,对一切存疑。 “就算你是心甘情愿为他卖命,那他也不该置你于险境。”宋公子在挑拨离间。 moon不以为然,“谁家还没点儿不省心的孩子,当家长的隔着千山万水,管不周全不是挺正常的吗?他又不知道。”青年明显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反问道,“你整天那么小心,戴着个破面具出出进进的,不照应被人算计?” 宋晟一噎,“也是,你说的有道理。”他话锋一转,“说起来,我要不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太激动,也不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不过,你刚才救我一命,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吧?” moon乐了,“不可以是互不相欠,一拍两散吗?” 宋晟摇了摇头,动作自然地从青年指缝中接过剩下半口的烟卷,拐了个弯递到自己口边。 “欸,别。”moon抬手一拦,慢了半拍,又牵扯到了伤口,动作僵在半路。 第18章 宋晟上身后仰,躲了过去,借机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这样暧昧的行为,四舍五入便是接了吻。他不知道moon想没想到这一层,反正适才谈论身世尚且没什么负担的青年,蓦地脸红了一片。 甭管真的假的,宋晟还挺喜欢看。他对自己很诚实,他不信任眼前的青年是真的,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但他馋他的身子,从看过录像之后,一直惦记着,想吃到嘴里,也不假。 “就会整这些油腔滑调的玩意,一动手就完蛋,窝囊废!”青年羞恼地挖苦他。 得,这废柴人设还真立住了。 第11章 针锋相对 宋晟起身,推开窗扇,将烟头扔了出去,顺便散了散屋里的灰尘和味道。 他有轻微的洁癖,但也不至于现在这种情况还矫情,他借着通风的功夫,也让自己的大脑清醒清醒。本来是他在调戏人家,末了自己也跟着有点儿上头,这种情况不多见,他没来由的烦躁。 宋晟站在窗边,任由夜风拂面,带走多余的热度。他在人前从来都是正装加身连头发丝都板板正正的样子,此刻低头瞥了一眼光裸的上半身,居然有种久违的抛却束缚的畅快。 不过,烦躁也好,舒畅也罢,皆是一闪而过。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裹挟的人,他理智到变态,所有的心绪杂念在他的观念里都是不成熟的细枝末节。 宋晟最后瞄了一眼自己强悍完美的肌肉轮廓,自负地转身,倚在窗台上。 沉默了一会儿的青年同时抬头,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宋晟突然心头一紧,好像被无形地手攥住,捏了一下。有一种摸不着抓不住的失控感闪过,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moon的目光很平静,与适才没什么区别,但仔细往深里看,平静之下却好似洞悉一切的无所畏惧。 没有宋晟怀疑的欲擒故纵,也隐去了短暂的羞涩不适。 他径直道:“你不必刻意搞这些所谓的暧昧来试探,刚才你问的,我都如实回答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还整得高深莫测藏着掖着什么隐私似的。” 宋晟哑然,他惯于面对云里雾里打太极的谈话方式,皮笑肉不笑的交流氛围,陡然换了个聊天频道,亦从容不起来。 “咳咳,”他战略性地清了清嗓子拖延了几秒钟,“你想多了,哪有什么试探。我说过了,我对你有好感,而且,咱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加深一点了解不过分吧。”他貌似真诚,“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也愿意有问必答。” 只是不一定会说实话。 “不必了。”moon拒绝得很干脆,仿佛多喘一口气都是对他洒脱人设的不尊重,“你看起来应该算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人物,值得有人花大力气来暗算。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连户籍都没有。咱们不是一路人,这两天的意外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各走各的道儿,不需要再有什么交集。” 宋晟:“……”被破裤子缠腿的经验丰富,被往外推的经历,不多。 “你也别多想,我今天去救你不是头脑发热,也没什么阴谋,我就是觉得,你是跟着我过去的,”moon扯了一把后脑勺上的头发,很容易看出来,他不擅于这样的矫情发言,平时能说一句话绝不说两句,“你今天要是被人扣在那儿了,我有责任。但是现在这一遭过去了,你应该也知道是谁在针对你,往后该怎么着你就怎么着。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咱们就当不认识。” 宋晟面色沉了下来,“黑道上讲究一不做二不休,你现在的处境比我危险。” moon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帮人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要有个导火索的,他们不动手,大当家的还不方便收拾呢。” “你就这么相信那位鞭长莫及的‘大,当,家’?”宋晟语气阴阳怪气,不似他的风格。他心头似拱着一团无名火,越烧越旺,没有出处。这一轮,地下拳场的夺权派在本国的政治斗争中出了力,背后一定会获得利益支持。那位藏在万里之遥的缩头乌龟怎么就能保证不落败,这傻小子替人家冲锋陷阵,真当自己刀枪不入? “关你什么事?”moon不客气道,“不信他难道信你?” 宋晟被青年一句话噎到心梗,他心虚地意识到,青年看似简单直接,实则冰雪通透。他的心口不一,作壁上观,斤斤计较,疑神疑鬼……人家早就看明白了,不戳破不过是萍水相逢,没必要而已。 八面玲珑玩弄人心了小半辈子,在青年的直球下,几无还手之力。 宋晟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你们俩什么关系,你这么相信他?现在是被扔到人前当靶子,下一步就是弃子,你还以为自己多值钱呢?”宋晟恶毒道,“低级手段驭人靠金钱地位,升级一点儿讲恩情道义,再高级一些耍暧昧感情,你知道再往上的段位是什么吗?” 宋晟满意地从青年愤怒的目光中窥到被捅破窗户纸之前的茫然心惊。 他不懂什么是见好就收,谁让他心理难受,他必须加倍奉还。 宋晟嘴角噙着玩味地笑,冷酷道:“最顶级玩弄人心的野心家,往往靠的是对方发自内心的愧疚和报偿。把自己伪装成情深似海爱而不得又宽宏大量的可怜人,让幼稚的小孩自我牺牲,奋不顾身,还觉得欠了人家的无以为报。”宋晟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刀劈斧凿一样的目光逼视过来,压迫感十足。 第19章 moon气得浑身颤抖,“你少来挑拨离间,大当家的会保护我的。” “哼……”宋晟竭力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歇斯底里的咒怨,你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他为了这么个半生不熟执迷不悟的小崽子,何苦失了风度。 “拭目以待。”他阴恻恻道。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宋晟发语音信息给匡舟,“你特么地送个衣服送到北极去了?” moon拧了拧眉毛,忍了须臾,叱责道,“你把这地方透露给别人,你是不是嫌命长。” 宋晟轻蔑地撇嘴,“你信任你的主子,我就不能相信我养的狗?” moon忍不住嘲讽,“也是,你要不是蠢到一定程度,也落不到现在这个地步。赶紧让你的狗把你领走,老子这儿的庙太小,供不起你这尊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大佛。” 宋晟目眦欲裂,他自诩身份,从不屑于参与国会的低级骂战。到了他这个层面,替他张嘴的人有的是,他只需要维持伪善的斯文面具就可以。他差点都想不起来,有多少年没跟人这样针尖对麦芒的唇枪舌战过。真是小瞧了这小兔崽子,嘴皮子不是一般的溜,忒气人了。 他待要顶回去,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moon白了他一眼,宋晟被噎得呼吸不畅。 小叫花子推门而入,压根把宋晟当空气,趴到moon耳边说了两句。 moon一脸的不耐烦,“人家养的狗来找主人,还能打出去吗?让他进来吧。” 于是,几分钟之后,高大威猛的匡队长拎着大包小卷弯腰走了进来,平房门框太低,对于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很不友好,之前宋晟弯腰架着伤患才不至于撞脑袋。 “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匡舟满头大汗,不像狗,倒像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骡子。 他将急救箱从肩上卸下来,又把背包里叠得平平整整的衣服取出来,幸好宋晟的私人飞机上物资一应俱全。几个动作的工夫,他就察觉到,这几平方米的小屋里,气氛有点儿紧张。 他先将宋晟的衬衫递过去,他家主子大喇喇地接过,转身利落地往身上套,每一句废话。他又提着医疗箱,瞅了一眼moon身上乱七八糟的包扎,不知道这殷勤该不该献。 青年倒是一点儿都不见外,谢了一句之后,直接指挥小叫花子接了过来,帮他拆开包扎,倒酒精消毒,又换了干净的绷带。随后,小叫花子离开,匡舟又递了一件新的t恤过去。尺码是宋晟的,青年套在身上宽宽大大。 见宋晟沉默地坐在一边没阻止,大概就是默许。匡舟又翻出之前用过的药片,谦虚道:“这里注射不方便,口服药效果差了点儿,凑合吧。” 其实,宋晟私人药箱里的全部是特制药,否则伤口反复撕裂感染的并发症,就够小兔崽子喝一壶了,还能有精神头跟他抬杠?宋晟余光瞄到moon没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你跟人家什么关系,怎么知道你的药有没有毒?” 匡舟一脸雾水,“之前不是吃过了吗?再说……”他困惑的视线落在青年身上,脸上挺明显地写着:这种情况还需要下毒,瞧不起谁您直说。 moon切了一声,从匡舟手心搂走几粒药,一股脑干咽下去。 宋晟拿着矿泉水瓶的手动了动,随后仰头,灌了个干净。 “幼稚。”moon不客气地呛声。 “你说谁……” “说……”小学生吵架被急促的电话震动打断,moon面色凝重地接起来。宋晟不是故意隐瞒,他是真忘了月牙儿来电的事儿。对方也没功夫告状,甫一接通,少年焦急的哭腔逸散出来,“moon你快来,我晚了一步,你爸爸被带走了,大当家的人也找不到。” moon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直奔门口。 宋晟下意识起身,跟上两步。 moon回头,用眼神告诉他,“不关你事。” 宋晟伸手,“我关门而已。” moon深深地望他一眼,欲言又止,在夜色中,疾步飞奔而去。 “艹!”宋晟憋气,狠狠砸上房门。 第12章 极限营救 宋晟阴沉着面容,周身充斥着冰冻三尺的寒凉。他站在窗口,好像与深沉的夜幕融为一体。 匡舟呆愣在原地,宋晟不说话,他也不敢出声。虽然,宋晟私下里一直都是惜字如金的风格,话不多,情绪内敛令人捉摸不定。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会在身边最亲近的心腹面前,偶尔有意识地暴露一点点情绪,令人产生一种自己很很被信任的错觉。匡舟明白,这是他御下的手段之一。 但今天不是这样的,宋晟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他只能看到背影,但满满的负能量几乎压制不住。匡舟不着调地联想着,现在要是迸点儿火星出来,宋晟大概直接就爆了。 宋晟不知道自己被属下定义为了易燃易爆品,他没工夫关注其他,他着实被气着了。他反复思索着,moon最后离开前那副支吾其词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要说什么? 告别?为自己之前的态度道歉?还是提醒他这里也不安全……脑袋里不那么理智的情绪小人都要忍不住跳出来笑话他的痴心妄想了。难道是继续挑衅抬杠,告诉他少管闲事,那个什么不靠谱的缩头缩脑的大当家的才是救世主? 宋晟脑海中不受控地出现青年唇红齿白的小嘴一张一合,上下牙碰出来的,全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雌黄废话。 第20章 “对,我非得问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宋晟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窗台,“省得那个白痴小命交代了,找谁问去。” 宋晟转身,简洁地命令,“走。” “去哪?”匡舟错愕。 “杀,人。”宋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匡舟顿时闭嘴,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开了一辆防弹车过来,很自然地朝驾驶室走去,宋晟先他一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老板要亲自驾车,匡舟也是受宠若惊。 当宋晟把目的地输入导航时,匡舟大概弄明白了他们要去干嘛,毕竟适才moon的通话,他也听到了。那是本地一家医院的地址,之前搜集的资料中显示,moon的父亲住在那里。 “先生,”匡舟尽职尽责地规劝,“咱们的人正在过来的路上,要不要等汇合之后再行动?”他说的比较隐晦而客气,现在他们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闲事? 那些朝三暮四的酒囊饭袋,还是算了吧,宋晟在心底嗤声。他不相信内奸只有一个,要不是身边没个人不趁手,他连匡舟也不想通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动用在外边培植的完全独立的势力,但他也没打算放过背叛他的人。 他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匡舟,其他人是死是活他毫不纠结,弃子而已,任其自生自灭好了。可匡舟稍有不同,毕竟这是他决心脱离家族管控之后,自己亲手择选培养的第一个人。所以,他摒弃了最安全的一棒子全打死一个不留的手段,他给他一个机会。他在离开之前想要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错了人心。 “来不及。”宋晟声音很稳,但油门踩到底的动作猛得一批。匡舟意欲提醒他这不是赛车,又迫于淫威不敢作声,只能默默地拽紧右上方的把手,自求多福。 这个时段,边境破败的小城镇车辆不多,马路上十分空旷。但道路状况堪忧,坑洼不平,宋晟一路狂飙,匡舟觉得自己快要被颠散架了。 “先生,那边很可能有埋伏,”匡舟考虑了一路,在导航显示距离目的不足五公里时,鼓起勇气劝谏。他知道宋晟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骨子里霸道又专横,最不喜欢自己的主张被质疑。以往无论是党内党外的意见相左者,他表面宽容大度,背地里下绊子泼脏水无所不用其极。但现在不一样,涉及生死存亡,保护宋晟的生命安全是他的职责,不得不多嘴。 “我知道。”宋晟依然我行我素。 匡舟把嘴闭上了,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宋晟又不是容易冲动的感情用事的毛头小子,之前在拳场外边的车里也坐得很安稳,这一回可能大概……是来看热闹的? “嘶拉~~~”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高速行驶的轿车蓦地180度转向,轮胎与脏污的地面之间腾起漫天烟雾。匡舟把冲锋枪捞在手里,却没有轻举妄动。两层楼高的不起眼的医院近在眼前,他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楼顶的狙击。但他们的车是高强度全方位防弹设计,只要他们两个不作死地弃车,问题不大。他们在狙击范围之内,对方并没有开枪,显然是恐吓为主,并不打算挑衅 他以为宋晟仓促转向是要回撤,直接远离或是像前一晚退到安全距离之外静观其变也好。他还不待发问,宋晟抄着他那一侧的他亲手组装的mp7径直跳车。 “嗖,嗖……”宋晟秒杀屋顶狙击位的同时,左侧偷袭破风而来。他就地翻滚躲了过去,匡舟以车身掩护,点了另一个点位。这时候,再问什么说什么已经没用了,他余光扫到宋晟的表情,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一触即发的狂风暴雨。 宋晟没有一句交代,他身为保镖助理只能配合。 两个人背位突进,互相掩护,步伐稳健。以往保镖的日常训练,宋晟偶尔会观看加略微指点,但他本人的实力,匡舟也是在见识过一场格斗之后,倒吸凉气。倒不是他自以为不是宋晟对手的缘故,单就作战技巧和经验来说,他自认为略胜一筹。但职业拳手对战是为了赢钱,达到目的即可。而宋晟身上有一股杀气,是他平日里刻意压制积累的,一旦爆发而出,就是不死不休的疯狂暴虐。与他对阵,即便讨饶认输,也得被揍个濒死。当然,发泄过后,他会给予数倍的金钱补偿。 这栋医院颇为老旧,应该病患不多,晚上极为安静。他们适才的对射发生在转瞬之间且使用了消声器,但应该已经被察觉到。两人上到二楼拐弯处略顿,分散在两侧楼道后边,一分钟之后,楼上传来谨慎的脚步声。匡舟朝宋晟点了点头,随即冲了出去,楼上下来的两个壮汉,一个被他扑倒扭打在一起,另一个在反应过来举枪之前,被宋晟直接爆头。他没管匡舟那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待匡舟解决对手跟上去,宋晟已然等得不耐烦。 病房里空无一人,门窗大开。宋晟朝楼顶指了指,示意目标在天台。他刚才顺着窗户外沿爬到天台边缘观察到,对方四个人,一个把守在天台入口楼梯处,一个在另一端警戒,一个压迫着少年和老人,一个举着手枪将moon按跪在天台中央。 二对四,敌在明我在暗,若是不考虑人质安全的话,全数击毙不在话下。匡舟眨了眨眼睛,等待上级指示。他现在有些懵,不明白他家主子到底为点儿啥。位高权重年纪轻轻,即便现在被暗算被追杀,但他早有准备,翻身报复或是远走高飞都不在话下。现在这唱的是哪一出,介入人家地下组织的内乱,不会真为了那么个嚣张跋扈的小白脸吧? 第21章 万年铁树也能开花,变恋爱脑? 匡舟百思不解,但他没敢再问。已经豁到这一步了,再多嘴多舌被扣奖金,多不划算。 宋晟用手指在墙面上简单地划拉几下,方位局势,匡舟立刻心领神会。按宋晟部署,两人同时从楼体攀援而上,他解决压迫人质的杀手和楼道口的守卫,宋晟直奔远端敌人。至于moon对面那个,他不信青年搞不定。 三两句话过后,两人点了点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的废话,分别探身而出,抓着斑驳的墙体,夜幕下如鬼魅一般攀援而上。 匡舟早半秒中,一手抓着天台边缘,一手抬枪瞄准,直接射在匪徒眉心,对方应声而道,吓得旁边的少年和老人一连声惊叫。他叹了口气,翻身滚落,几乎与楼道口回奔的枪手同时开枪,他射准了,对方射偏了。与此同时,他余光注意到,moon果如宋晟所料,在枪响的一刹那就扭转其胳膊,反杀了指着他脑袋的傻逼。 然而,变故转瞬即至。宋晟干掉远端敌人,正从平台远端一脸不阴不阳地踱步往回走的间隙,隔壁楼顶轰鸣声乍起,一台隐藏于夜色中的直升机冲天而起,疯狂扫射。 “趴下!白痴!”moon声嘶力竭。 宋晟往前一扑,就着脏污的地面翻滚,一连串的子弹将他滚过的地面打成筛子。 “带他们先走!”moon命令匡舟。 匡舟俯身在一老一小人质身侧,闻言犹豫片刻。他的本职是保护宋晟,除此之外……倏地眼前寒光一闪,他在moon腰侧见到一枚久违的银白色圆章。 匡舟将手边的两个人拖到墙根底下,直升机的炮弹因为角度的原因射击不到。另一头,moon也眼疾手快,将宋晟拖到了另一侧围墙下。 他朝匡舟喊,“我们掩护,你们先走,不然就是一起死。” 轰地一下,直升机似乎在配合他的恐吓,一枚火箭弹直接在露台中央炸了个大洞。再继续下去,一整栋都要被炸塌了。 匡舟在烟雾弥漫中,根本看不到宋晟的示意。他只见到他家主子牵起青年的手,直奔露台远端,助跑起跳,如一对雄鹰展翅,跨楼而去。 直升机毫无意外地,追随目标扫射不止。他别无选择,趁机扶老携幼,逃命要紧。 第13章 亡命鸳鸯 外人眼里的比翼双飞,战火中的浴血鸳鸯,携手并肩,生死与共……很有可能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moon连滚带爬地将枪眼下的宋晟拖到暂时安全的地界,青年暴躁地质问,“你来干嘛,不是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 宋晟躲过枪林弹雨尚来不及梳理情绪,被他一句话点炸了毛。过后,宋晟也曾复盘过,明明自己早就修炼得刀枪不入,无论是被媒体编造一点边儿都沾不上的花边新闻,还是被政敌睁着眼说瞎话扣屎盆子,以至于他那高高在上虚伪无能的总统父亲窝里横拿他当撒气桶常年pua,他都可以坦然处之权当背景音,完全置之不理。而青年不过三言两语,却总能准确地挑动他最敏感的神经,到底是为什么。但那都是后话,此时此刻,他没那么些闲情逸致去分析。 不是打巴掌,就是张嘴咬,真是惯得他穷毛病。上回是他理亏词穷不计较,这一次呢?他不顾自身安危英雄救美,他错哪了? “多管闲事?”宋晟郁闷呛声,“刚才是谁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跪在地上?啊?我不来,你脱得了身吗?咳咳咳。”他伸胳膊将自己和青年圈在一处,徒劳地抵挡扑面而来的弹片与尘土。 “不自量力,咳咳,”moon被强按在他肩窝,烦躁地反驳,“你来了有什么用,多两个人送命而已。” “怎么没用?”宋晟被激怒了。 “是我跑出去了,还是他们两个获救?”moon直白挖苦,“送人头的白痴!” 宋晟沉声,“让匡舟带他们先走。” moon横他一眼,不客气地朝匡舟喊,“我们掩护,你们先走,不然就是一起死。” 话音刚落,宋晟牵起他的手就顺着墙边疾跑。直升机的炮火好像黏在他们两个身上,一连串的飞弹在脚下此起彼伏,却由于角度的原因,无法直射。弹片炸开,飞溅开来,宋晟侧脸、胳膊皆被划过,却感受不到疼痛。 “你有没有事?”他边跑边喊。 “少管我,”青年不知好歹,“小爷又不是吃干饭的。” 拌嘴的工夫,两只牵紧的手谁也没有松开。即至平台边缘,宋晟略一回头,moon果断喊:“跳!” 两人纵身一跃,翻滚至隔壁楼房低了一层的平台。直升机调整方向紧追不舍,到底慢了半拍,但仍在机枪射程范围之内,阴魂不散。 宋晟很自然地又拽了moon一把,两人在楼与楼之间跳跃躲闪,青年始终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怎么不等你主子保护你?”宋晟憋了半天,逃亡途中的肾上腺素无处发泄,他狂妄地挑衅。 这一片的建筑物大概当初是统一规划建成的,除了医院略高之外,都是两层左右,楼顶都有天台,他们翻来覆去变换着方向,企图寻找契机下到地面。但直升机上的两个射手很有经验,一个穷追目标,一个用弹雨封锁逃跑路线。 moon脚步不停,恨声回怼,“要你管。” “切,”宋晟于死亡线上狂奔,心底竟不期然涌出畅快,他恶毒推测,“看这架势,这帮人是打算绑了你做筹码,威胁他吧?” 第22章 “你能不能闭嘴?”moon不耐烦,“左边那栋跳过去,露台围墙有豁口,直接往下跳,摩托车在拐弯处。” 宋晟低头避过擦肩而过的子弹,按指挥调转方向。直升机的火力下降,应该是冲锋枪弹药不足,但换上的手枪射击准头却增加了不少,刚才这一枪差点儿将他的肩膀打个对穿。 闭嘴?凭什么? “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压根就没在乎你。这么明显的软肋,接应的人一个也没有。你今天就算被绑了,也威胁不到……” moon兀地从背后一个斜扑,将宋晟撞得歪着踉跄好几步,顿时火起,“你特么地干嘛,被戳穿了没脸是不是?” “快跳!”moon没给他回头质问的机会,就着他转到一半的脑袋直接推了一把。宋晟率先跳了下去,青年落在他斜后方。 “去取车。”moon对着试图过来扶他的同伴无情命令。 “艹!”一万年没被使唤过的宋少爷差点儿跳脚。 两人跳落的目标楼房,边墙低矮破败,且楼间距狭窄,的确是落地的绝佳角度。宋晟顺着楼体转了个弯,就看到了摩托。这次倒是驾帅气的越野摩托,没有车斗。 宋晟骑在摩托车上,趁机掏出电话,略回了几个字,待moon跟上来,他欲盖弥彰地叱责,“动作太慢。” moon一声不吭,径直跨坐到他身后,毫不矫情地搂住宋晟腰腹,贴了上来。宋晟心脏蓦地停跳了一拍,随后又狂跳起来。 算了,被信任的人利用过就放弃,小孩儿肯定心里不好受。自己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跟他较劲干嘛?真是没出息,越活越回去了。 都怪这小崽子,嘴皮子不饶人,少说两句不就好了? 宋晟手背过去,捞了一把moon的胳膊,以示回应。他提醒一句“抱紧了”,便加速冲了出去。大马力摩托轰鸣着穿过一条条街巷,很快将直升机甩没影了。 一路无言,宋晟按照定位上的落脚点前行。他养在外边的心腹团队迅速给他提供了三个选项,他选择了距离最近的,b国势力范围内林区的一栋别墅。这座边境小城虽然面积不大,但夹在山林之间,地形复杂,管辖区域亦错综纷乱,在三国平衡之下,既是三不管地带,又是谁都要插一脚的香饽饽。宋晟的财富及武装,大部分已经通过b国作为中转转移到了国外,他与b国政要表面避嫌,实际上关系密切。 他刚才匆匆瞄了一眼导航,将不到十公里的地图印在脑海里。他以为路上moon会指手画脚,或者作为地头蛇提供其他选项,敷衍搪塞的说辞他都想好了,反正方向把舵在他手里,几脚油门的事儿。强行到了目的地,他一个势单力孤的小孩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不过,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不知道是宋晟之前不留余地的质问将孩子打击着了,还是良心发现不好意思对救命恩人叽叽歪歪,总之,小孩很乖很安静,只是贴着宋晟背脊的身子又软又烫,手也搂得死紧。 宋晟将这一切理解为无声的道谢与妥协,“你要勒死我啊?”他笑骂了一句,语气透露出明显的纵容与宠溺。 他以为小孩至少要别扭地松开几分,但始终没有回应,moon像是焊在了他的身上,一动不动。 宋晟心底如被细细软软的羽毛撩过,又麻又痒。他无声腹诽,犟得跟头小驴一样,说句软乎话能死啊? 他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轰鸣的摩托如撞破夜幕的怪兽,风驰电掣。澎湃的风宛如海浪一般迎面拍来,他们就像是无所畏惧的礁石,迎风破浪,百折不挠。 狂乱的风带来潮湿的水汽、硝烟与尘灰,夹杂着这里特有的腐朽和血腥味道,让人恍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置身何处。高温的天气令人汗流浃背,又被罡风吹得半湿不干,身体始终处于粘稠状态,一点儿也不爽利。 这一切,似乎没有一点点能够让人愉悦的地方,尤其对于常年置身于衣香鬓影金镶玉绕的温柔乡中,略有洁癖的宋氏公子来说。宋晟自己也很诧异,他居然在绝无仅有的狼狈的逃亡路途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淋漓。就仿佛自己被束缚的翅膀终获自由,即将满载不曾预料到的希冀伴着负累,一飞冲天。 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莫名悸动、激荡。 若不是为了安全和面子,他甚至想要张开双手高喊。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他做不出那么傻b的行为,他更不愿意在小孩面前显得不体面。之前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已然令其懊恼,他喜怒不形于色了小半辈子,怎么能阴沟里翻船,跟个愣头青似的,逞最低级的口舌之能? 既然moon全身心信任的恩人、主子形象崩塌,那么不正是趁人之危收买人心的绝佳时机?宋晟心情很好,他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一圈,如何循序渐进、恩威并施、迂回拿捏……以至于骗身骗心,这些不正是他这十几年最擅长的事情吗?不过,以往这样的手段只是政客用来排除异己明争暗斗的花招,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需要用在某一个特定的与权力无关的个体身上。 他不着痕迹地往环绕在自己腰腹的手上瞄了一眼,暗叹:算了,小孩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被一个虚头巴脑虚张声势的苟且之辈耍得团团转。说到底,一个替权贵卖命的走狗而已,连场内斗也搞不定,怎么跟他比? 他就屈尊降贵一回好了,让孩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宋晟自己未曾察觉,他此刻抑制不住地勾着唇角御风而行的形象,有多么地违和与中二。 第23章 他一路奔驰,路过埋伏在暗处的自己人,畅通无阻地将摩托车帅气地甩了个尾,停到别墅僻静空旷的院子里。 “下来。”他等了几秒,身后人没有动作。 “没抱够?”宋晟恶劣地哂笑一声,依然未有回应。 他猛地心房一颤,使劲解开moon绞在一起的双手,将人从背后扒了下来。他一眼扫到,青年腹部赫然的弹孔,血似乎已经流干。 他后知后觉,目眦欲裂,是moon突兀地撞他那一下,替他挡了子弹。 第14章 人心叵测 宋晟的慌张与震颤只延续了一秒钟,临危不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他将青年打横抄了起来,步伐稳健地抱进房间。他招来在附近待命的医生,声音沉稳清晰地交代着受伤时间和过程。 医生在他的要求下,迅速麻醉,直接手术。万幸子弹没有伤及重要脏器,但青年大量失血,要不是血浆准备充分,兼之宋晟选择了最近的落脚地,恐怕早就无力回天。 宋晟一直站在临时隔离用作手术的房间之外,百思不得其解。 他周身威压过甚,没有人敢凑到近前。直到手术顺利完成,医生汇报完毕,他才将守在一旁的心腹凯文叫了过来。 截止到这一刻之前,他有震惊,有困惑,有怀疑,但他并不是太在意。像moon这种冲动嚣张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他们往往容易被利用更容易被策反。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能够确认,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被当做棋子利用的巧合,还是刻意接近他,尚有别的打算。但其实初衷如何并不重要,宋晟有意愿且有信心,即便是后一种,他也有千百种令其幡然悔悟改弦更张的办法。 青年替他挡枪的行为,可以理解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也可以认为是固执的投桃报李一命还一命,他们这些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士”最讲究两不相欠……宋晟试图去解析他的行为动机,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合理性,但他却始终无法苟同,别说是以上两个在他眼里无比荒谬得不偿失的缘由,就算是别有所图,打算拼死一搏接近他,在宋晟看来也是极其不聪明不划算的。 且不说人死了万事皆休,没有什么执迷不悟的目的是值得付出生命为代价的。何况,如果真是那样,他更要替青年唏嘘不值,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想从他这里得到金钱物质上的回报尚且有那么些许可能性。若是企图建立信任,从而图谋更多,怕只能是徒劳。 不管青年背后站的是什么人,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大当家的,还是他的仇人政敌,若是确切有这个人的话,宋晟真替青年悲哀,最起码这个人完全做不到知己知彼对症下药。他的表面斯文温和,实则冷酷凉薄,在本国政坛算不上什么秘密。毕竟,往他身边塞人,妄图建立所谓的感情纠葛,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徒劳手段,已经好多年不曾有人再试过。 思及此,宋晟觑向病床上苍白青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怜悯。 当凯文向他汇报了一个情况之后,他又迅速地收回了那一丁点儿怜悯,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人们都说政客的心是橡皮泥做的,可以随着企图心与目的的变化,随意搓圆捏扁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宋晟作为其中的佼佼者,风姿非凡仪表堂堂,十几岁的时候就在联合国的青少年大会上展露锋芒,被吹捧为冉冉升起的新星,更是在三年前,以二十五岁的破天荒年龄成为本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国会议员,没有人不赞叹,他天生就是为政坛而生。 宋晟自忖,他最天赋异禀之处,不在于山崩于前岿然不动,而是无论主动或是被动产生了任何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他都能够根据需求,用理性去游刃有余地束缚与运用。他会在慈善晚宴上泪光隐忍,观之者无不被他强烈的共情能力所折服。他也能在战争动员大会上振臂高呼,好像恨不得将自己化作身先士卒的枪炮,慷慨激昂。然后,在达到了目的之后,即刻抽离,仿佛那些情绪只是落在衣袖上的一片灰尘,随手一弹,灰飞烟灭,连渣滓都不剩。 所以,在获悉重大变故之后,他收回了之前所有的揣测与估量,让一切回到原点。 在他离开贫民窟藏匿的那栋平房五分三十八秒之后,一枚精准打击的卫星制导滑翔炸弹从天而降,入地三尺,方圆十米寸草不留。果断而精确,差一点儿便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地球上,连隔壁远一点的邻居也不必惊动。 宋晟从头开始梳理,首先是时间,要不是他临时起意不到三分钟就追了出去,那么无论是改换哪一个落脚点,他恐怕都不会那么快离开,这枚恰逢其时的导弹毋庸置疑就是为他量身定做,几乎得逞。其次,再分析泄密渠道,无非moon与匡舟两边。地方是moon指定的,他提前离开且劝阻宋晟随行,无疑嫌疑最大。而匡舟当时与他在一起,要死也跑不了,当然不排除背后指使者卸磨杀驴的可能性。 可若是算计他性命,刚才又何必多此一举? 宋晟将发散地目光收回来,重新聚焦到病床上由于麻药药效作用尚处昏迷状态的青年身上。干净利索的黑色寸头,发茬坚硬,摸一下扎手。脸型几乎巴掌大,大概很上镜。皮肤底子偏白,但能看出早些年风餐露宿的痕迹。鼻梁高挺,樱桃小口,失血的唇瓣紧紧抿着。自从偶然邂逅以来,青年在他面前始终是鲜活的生动的,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小兽,即便受了重伤,照旧嚣张又暴躁地蹦跶。现在,昏睡中的青年终于消停下来,安静的面容很具有欺骗性,显得很小很单纯。 第24章 宋晟走进房间,用手指捏住moon面颊,狠狠地拧了一把。他表情玩味,带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盎然情趣。就好似猎人在狩猎途中意外遇到了珍稀物种,舍不得直接捕获,非要戏谑逗弄一番,倒要看看稀罕在什么地方。宋晟不得不承认,他对青年的兴趣前所未有地增加,他非常想要揭开画皮,看看他到底真的是愚蠢到被屡次利用而一腔孤勇,还是演技实在太好,与他背后的同谋者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端,宋晟尚在捕风捉影条分缕析,与此同时,几十公里之外,刚刚带着一老一小死里逃生仓皇落脚的匡舟更加心烦意乱。 他安置好客人之后,先是在第一时间向宋晟发送了任务报告,并请示下一步行动。宋晟暂时没有回复,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了。他知道宋晟并不真的信任任何人,但他自认为对得起自己的薪酬,问心无愧。而且,除了为人有些阴晴不定且霸道之外,宋晟其实是个不错的老板。出手大方,奖罚分明,对他也颇为倚重。 匡舟是个知足的性子,当初他在非洲矿上得罪了人,被裹着麻袋扔到供有钱人玩乐的猎场,谁知因祸得福,在遇到老虎狮子之前,想被人救了下来。不仅获救,他在诚实地叙述了经历之后,还获赠一张机票和一份工作合同。当他回到本地,进入拳场,他简直满足得不得了,这工作他不但擅长,且收入不菲,比在非洲矿井上被人抽着鞭子劳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所以,对那位只遥遥看到个背影的恩人,他感恩戴德没齿难忘。原本他以为,在拳场一年一年打下来,到打不动为止,攒下点儿积蓄做个小买卖,就算他这辈子否极泰来。谁知,这人要是开了运,好日子挡都挡不住。他才出场不到半年,就被宋晟看上了,提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匡舟说不动心是假的,那么体面的职业,收入在他看来就是中彩票一样,至于风险,哪里没有,他们这里每年死在拳台上的也不算罕见。但他没有私自答应,他念着大当家的救命之恩,又签了合同,不能违约。谁知,老板打了个电话请示,大当家的痛快应允,连违约金都只开了个象征性的价格。 当时,匡舟做梦都会笑醒,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没什么机会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报答,但两个贵人的恩情,他始终记在心间。一旦天赐良机,在所不辞。 可现在,他见到了大当家托人展示的信物,却犹豫了。 他斟酌再三,还是按照约定发了一封邮件。五个小时之后,那边给了回复。果如他所料,生命中所有的礼物,皆于暗中标注了价格。 得益于宋晟养着的医疗团队技艺高超用药不计成本,加上青年身体底子好,不足二十四个小时便清醒过来。宋晟提前支走了一干人等,佯装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宋大少爷虽说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生活技能着实有限,基本停留在嘴上能说明白,手里干不太利索的程度。照顾病患,自然是磕磕绊绊,敷衍了事。 好在moon生命力顽强,事儿也不多,老老实实躺了五天,比肩膀上伤口创面还要小的枪伤长好了五成。孩子大惊小怪,扒开纱布,看不到缝合的痕迹,还以为自己复原能力逆天。殊不知,医生用的最先进的外伤隐藏式粘合技术,天衣无缝。 孩子是个好孩子,一点儿也不偷懒,能下地活动之后,但凡自己能做的事,就不麻烦别人。经常让宋晟搬个凳子给他坐在厨房,熬粥煮面,顺带把大少爷的肚子也给喂饱了。 宋晟饶有兴致地旁观,耐心十足,他倒要看看,这过家家能玩到什么时候。 “喂,我想洗澡。”伤患吃饱喝足,大言不惭。 “啧,这是打算涩诱?”宋晟心想,随即“勉为其难”地回答:“好啊,我帮你。” 第15章 色即是空 “喂,我想洗澡。”饭后,moon大喇喇地岔着双腿倚在靠背上。 “好啊,我帮你。”宋大少爷屈尊降贵地将餐桌上的碗筷扔进洗碗机,似笑非笑道。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诡异,诡异地轻松,诡异地和谐。moon醒过来之后,刚开始几天,精神体力不济,宋晟简单地递个水喂个药,身体机能维持靠营养剂,交流限于眨眼、点头、摆手几个动作和“好了”、“够了、”“不要”几个字。 青年恢复得很快,但凡能够下地,很主动自力更生,一看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主。但两人之间的话题,仍旧围绕着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好像比起逃亡,他们更像是在无所事事地度假。 moon唯一操心过一点儿的正经事,就是用手机确认了一句月牙儿和他爸爸的人身安全,然后不太走心的赏了宋晟一句“谢谢。”之后,青年安安静静地养伤,多一句废话也没有。他不问宋晟关于落脚地点的事情,不讨论接下来怎么办,甚至连肚子上这个正好用来挟恩图报的洞,提都没提一句。 宋晟也很沉得住气,棋逢对手的感觉令他打从心底兴奋,何况是这么个秀色可餐疑似深藏不露的小朋友。 宋晟也不是没有想过,有很大的可能性,moon就只是单纯地被利用了心灰意冷,与他的纠葛纯属巧合,挡枪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青年心思纯粹简单豁达,所以过去就过去了,互相帮扶过,不必非得去斤斤计较秋后算账。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算他捡到宝了,留下来养着解闷也好。 第25章 可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宋晟素来信奉,一切超常规的巧合都是处心积虑的结果。 他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崽子吗? 所以他不动声色,静待小狐狸露出尾巴。 “洗澡?”这样可纯洁可qing涩的要求,怎么能让他不多想。 “麻烦你帮我放好水就可以。”moon也没跟他客气,这栋别墅虽然地脚偏僻,看起来旧了些,但是装修的标准很高,现代化家具家电,好多他用不明白。他可不想拖着半残的身体,捣鼓来捣鼓去。 “你的伤……”宋晟指了指,“不能沾水吧?” moon也低头瞄了瞄自己,随意道,“结痂了,应该问题不大。这都多少天了,再不洗洗,我自己都要被熏晕了。” 宋晟真诚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不嫌弃你。” moon白了他一眼,没搭腔,扶着桌子站起来,缓慢地往卫生间踱步。 宋晟咂摸着这个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度解读了。同一屋檐下度过了几天,moon大体仍旧是一脉相承的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偶尔的对视目光中,他似乎能感觉到青年类似小兽一般的警惕与疏远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稔与一点点依赖。并且,对于他隔三差五嘴欠的略带暧昧的撩拨,青年也不再容易炸毛,更多的是忽视,换个角度理解也可以当做纵容。 他当然乐见其成,无论真假,都令他感到愉悦。 宋晟落后半步,双手虚虚地护着他,但没有实际的触碰。他微微俯身问道:“你有换洗的衣服吗?” moon脖颈被他说话的气息吹得发痒,他侧过去避开一点,“你不是有吗,借一件给我,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宋晟每天都换衣服,他眼不瞎。 宋晟伸出手,提前替他推开卫生间的门,护着人走进去,坐到椅子上。他拧开浴缸的水阀,调好温度,开始放水。 moon坐在一边,自己动手拆开伤口的绷带。肩膀上的伤处结痂面积已经很大,腹部的枪伤刚刚愈合,大概泡水了的话,会有反复。但他不是很在乎,外伤经历得多了,皮糙肉厚的,自己下手也没轻没重。 宋晟倚在洗手台边,懒散地打量着。 “给我条短裤就行。”moon将拆下来的绷带团到一处,抬头看到宋晟还在,嘱咐了一句。他一会儿还得重新上药包扎,为了方便,这些天都没穿过上衣,反正也不冷。 “不要内裤吗?”宋晟表情很严肃地问。 moon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青年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有新的话也行。”他站起身,手放在裤腰上,眼神示意宋晟可以出去了。 宋晟磨蹭了半分钟,恍然大悟一般解释道,“我想看看,我的尺码你能不能穿?” moon下意识拽了一下裤腰,“嘶~”动作有点儿大,腹部伤口渗出血丝。 “你小心点儿。”宋晟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开玩笑而已。” moon表情冷了下来,“你有意思没有?” 宋晟吊儿郎当,“你不是说过你对男人没兴趣吗?平时在拳场不也是住集体宿舍?难道你们洗澡的时候不是一起,我记得匡舟跟我提过,没有单独的浴室吧?” “我没兴趣,你不是有兴趣吗?”moon恼羞成怒,“你赶紧出去,别逼我动手。” “好好好。”宋晟举手投降,“你最好还是沾水擦一擦就行了,不要泡,抗生素剩的不多,一旦发炎高烧,不是闹着玩的。” moon没好气地瞅着他,似乎在掂量这人说的是真话假话。 “不骗你,”宋晟无奈,“你也太瞧得起我了,这里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这么多天了,你看我像有接应的样子吗?别说药了,再过两天,咱们该弹尽粮绝了。” 青年还是很好骗的,moon拧了拧漂亮的眉心,“没事儿,我带你出去,饿不死。” 宋晟撇嘴,“你这一个澡再给自己洗趴下,怎么带我?” moon万分纠结,如果只是擦拭的话,很多地方他够不到,很不方便。但宋晟的建议入情入理,他不该任性。 “我帮你擦擦吧。”宋晟一脸的刚正不阿,“咱们也算是革命友谊,我要是想趁人之危,还用等到现在?” moon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麻烦什么啊。”宋晟取了毛巾沾水,拼命压下得逞的笑意。论道行,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 他一手拎着毛巾,一手扶着moon重新坐下。宋晟动作缓慢地俯身靠近,彼此呼吸交织在一起,青年拘谨的地扬起脸,有些不知所措,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过于幼chi,勾人而不自知。 宋晟愣怔了一秒钟,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青年因为窘迫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好像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刷在他老谋深算的心房上。这样紧张忐忑却又全权交付的姿态,太纯洁了,愈纯愈欲。他竟然不知道,只是看了几眼,他就能够ying起来。宋晟余光觑了一眼自己腿间的xiao/帐/篷,暗笑不止,到底是对面这个小妖精功力太深厚,还是怪他自己禽兽不如? 天使与恶魔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某一个刹那,宋晟心理的天平开始倾斜,他第一次更多的希望眼前的青年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而不是考验。 第26章 软弱的毛巾落在面颊上,温暖而细致。moon应该是过于拘束,以至于忘了,其实除了后背之外,其他地方他是可以自己擦拭的。他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任其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宋晟瞄着他放在身体两侧紧紧攒起的拳心,腹诽道:“对男人没有兴趣,骗鬼呢?” 他仔仔细细地擦着moon的脸庞,又顺着修长的脖颈滑下来,不着痕迹地在喉结上按了两下,满意地见到青年克制地咽了咽。 他宽大的滚烫的掌心轻抚胸膛,跟着右手的动作一路向下,绕开伤口的位置,擦拭触摸细腻皮肤下薄薄的肌肉,这样的动作可以理解为帮助固定身体,也可以发散更多。 moon双眸紧闭,仍然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也渐渐抿紧,就在他忍无可忍意欲开口之际,宋晟适时收回两只手,若无其事道,“我去洗一下毛巾。” 再转回来之后,他直接将毛巾铺开,清理后背的动作大而化之,只简略地避开了肩头伤口。他察觉到,青年紧绷的躯体渐渐放松,还偷偷松了一口气。 宋晟禁不住好笑,他探头往青年岔开的宽松短裤中间睨着,大家彼此彼此。 在两侧腰腹部反复擦了两下之后,他突然拽住moon的裤腰。果不其然,青年即刻炸毛,两手捂住,“不用,我自己来,下边我自己来可以的。” 宋晟:“……好。”今天逗弄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进行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宋晟干脆利落地从外边带上了房门,自己大踏步上楼,去另一个房间解决欲望。等他结束之后,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又拿了新的内裤和短裤下来,一楼卫生间的门还是关着的。 他贴在门外,善解人意道,“我把换衣的衣物给你拿下来了。” 半晌,门开了一条小缝隙,骨节分明修长的一只手伸了出来,盲目地划拉了两下。宋晟看得有意思,故意躲开,好半天才递到人家手上。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青年才姗姗走出来。宋晟刮目相看,没想到,小孩儿这么行。 有些荷尔蒙发泄之后的餍足和氛围是掩盖不住的,男人更懂男人。moon欲盖弥彰,也顾不上违和,低头直接绕了过去,一言不发地逃进房间。 宋晟眯着眼睛,一错不错地注目,他决定了,这人就算是最后不能留,他也要先吃到嘴里再说。 第16章 拨云见雾 宋晟等了大概三分钟,绅士地敲响房门。 moon显然没料到,这人还得寸进尺了? “有事?我要睡了。”青年义正言辞。 “睡了?”宋晟神色轻挑,口气正经,“你还没换药呢。” moon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他原本打算等宋晟上楼之后,自己再偷偷出去换药包扎。现在被堵上门,他总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青年磨蹭了一小会儿,将房门开了个缝儿。 宋晟将手里的药箱拎起来,笑吟吟地站在原地,不进也不退,直到moon妥协,敞开大门,引狼入室。 “我自己来吧。”青年试图接过物件。 宋晟躲了一下,“之前几天不都是我帮你的,今天怎么了,有什么特殊情况?”他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下滑。 “没有。”moon迅速坐下,夹紧双腿,视死如归,“你弄吧。” 宋晟看得实在好笑,他慢条斯理地找出消毒药水,蘸到纱布上,他今天下手格外温柔仔细,却也让人有苦说不出地难熬。 宋晟贴在他身后,两只手轮换着倒弄绷带,缠紧腰腹间的伤口。其实,前几天,他也是这样做的,moon也说不清哪里不同,一口郁卒之气憋在心口,欲哭无泪。 宋晟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青年连脊背上薄薄的一层皮肤都泛上了粉红色,不禁闷笑着抬不起头来。 “你能不能不笑了?”青年气哼哼。 “好了,好了……”宋晟在后侧打了个死结,绕到对面,倚在电视下边的高脚柜上,羞愤的青年跟鸵鸟似的,只留给他一个可爱的发旋。 “不行,我还是得笑一会儿。”宋晟大概许久没这样真心开怀地笑过了,一时停不下来。 moon被他笑烦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抬起头,手也不再无措挡着,任由一览无余。他狠狠地瞪了宋晟一眼,“你是没年轻过还是怎么着,不懂什么是热血青年吗?” 宋晟瞄着他又有tai/tou……,拆穿道:“何止热血,我怕你太生龙活虎了,加上今早,这都第三回了吧?” 有些事儿吧,藏着掖着就总当它像那么回事儿似的。一旦挑开了,哪个男人还不会开黄腔,谁怕谁? “我才二十一,精//力旺盛着呢,老男人羡慕不来。”青年扬了扬眉毛,赤/裸/裸地挑衅。 “嗯。”宋晟居然顺着他的话点头,“不过,老男人技术好,要不要试试?” “谁要跟你试?你少得寸进尺?”青年眼珠子滚得圆圆的,呼吸急促。在拳台上面对猛兽或是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好像都没让他这样慌乱。人都有舒适区,站在临界点的边缘,有胆怯也该有好奇。 “那你要跟谁试?”宋晟骤然间压了下来,两手撑在moon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他用眼神将目标牢牢锁住,“不是对那个大当家的没兴趣吗?”他语气极其恶劣,“忘了他,从今往后连恩情也没有了,你还过了。” 第27章 在这样的时候说不相干的话题,moon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侧过脑袋躲开寸余,“你干嘛总提别人?” “我会替你教训他的,”宋晟压根不管他讲些什么,自说自话,“你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威胁,他把电话挂了,我知道……这种人不配称作男人,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他的人赶到之后,击落了直升机,俘虏三人,严刑逼供。地下拳场的财富规模比他预测的要客观一些,倒是值得现任老板费这么大周折抢夺。可惜,那个所谓的大当家的没有软肋,胁迫那一套被拒绝得彻底。 “你闭嘴!”青年被人戳了痛脚,两眼通红地瞪回去,“我们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宋晟捏紧moon的下巴,迫使人昂起头,“我不多管闲事的话,你现在还能这么硬气地说话?” moon甩开他的手,“这是两回事,你要是觉得我欠你的我还。大当家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不让他妥协的。” 事到临头还要护着,宋晟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好啊,”他阴沉得可怕,整个人像是把瘦弱的少年罩在身体的牢笼之下,“那你说说你怎么还?” 答案是现成的,他已经替宋晟挡了一枪,哪还欠什么债。宋晟等着青年质问,他耍赖的说辞都想好了。 moon表情隐忍,显然他很不适应这样被压迫的姿势,他竭力后仰,语气无奈,“我就一个人一条命,没钱没势,你说怎么还?” 宋晟蹙眉,他试图从青年脸上找到以退为进惺惺作态的痕迹,但他失败了。 他微微起身,让出一点空间,“当初你也是这样,人家救了你性命,你就替他卖命?” “你有完没完!”青年炸了,“我都说了……啊,混蛋!” 宋晟一把隔着………握住…… moon弹起身的动作被他狠狠地按下,他径直按在对方肩膀伤口处,剧痛下的身体顿时先机。 宋晟………~~~~~~~~………………………~~………~(此处请脑补二百字,在努力了十几次之后,我放弃了) 两次事|后,moon已经大脑放空,身体在极度xing奋与疲惫的双重夹击之下,仿佛脱离大脑掌控。 宋晟将他扶坐在自己怀里,保持着某处精神地ding着……,替人处理崩裂开的伤口。他下手的时候没有犹豫,甚至偏爱血腥的感官刺激,现在倒生出几分半真不假的心疼来。 “疼吗?”他缠好最后一道,问。 moon恹恹,“废话。” 宋晟笑叹,“谁让你跟只小豹子似的,不好控制。” moon恶劣地向后挺了挺,报复道,“ying/着,感觉好吗?” 宋晟顺势往后退了半步,警告他:“别招我。”他从来不委屈自己,没有必要。要不是青年实在伤得不轻,这种伺候对方舒服自己憋着的伟大壮举,打死他也不干。但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继续待在一个屋檐下,他怕自己shou/性/da发,到时候血流成河,体验不那么美好。 反正人就在他手掌心里,忍一时,今天加倍讨回来。 宋晟舔了舔齿尖,从兜里掏出电话,递了过去。之前moon一直昏睡,跟月牙儿联系过一次之后,手机没电了,是宋晟替他收着的,他也没想起来要回去。与现代人普遍的离不开手机不同,moon似乎没有网络依赖症。 “充好电了,给你。”他仓促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颇有些狼狈……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嗜血的肉食动物,能够在美味当前的时刻调头离开,宋晟也不知是该给自己鼓掌还是给自己一巴掌。 moon接过电话,望着宋晟欲/求不满的背影,若有所思。 宋晟今天第二次自己解\\决,都是用手,但比si/弄青年的宝贝儿粗暴得多,也没劲得多。他满脑子都是moon粉红的耳尖、脖颈和突兀的蝴蝶骨,好不容易fa/泄出来,身/体/jie/jue了,心理却更加空虚渴望。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然产生了,无论moon背景如何,大不了绑起来留在身边的荒唐想法。就好像这个人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本来就属于他,被他弄丢了,苦寻不得。所以,一旦再次抓住,怎么样都不愿意放手。 他长长了吐了一口气,将没来由的不理智的欲念掐死在萌芽里。 他下楼的时候,moon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不是故意磨蹭时间吧?” 宋晟被他气笑了,“反正比你行,下回让你试试。” 在这方面moon说不过他,干脆“切”了一声,换个话题。他说,“贫民窟的人说,我的安全屋被炸了。” 宋晟没想到他会直接提起这个话题,举重若轻地接道,“是啊,我要不是赶着英雄救美,小命就没了。”他坐到moon身边,轻浮地把手放在对方大腿上,“这样看来,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呢?” moon没阻止他的动作,他转过头,目光很认真,“你不是这么想的。”他断言。 “呵呵,”宋晟低低地笑了两声,“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想?” moon与之对视,视线不闪不躲,“你在怀疑是谁出卖了你,我或者是你的下属都有嫌疑。” 宋晟收回占便宜的收,这个气氛之下,不适合调情。他翘起二郎腿,眼神示意moon继续说。 “而你的下属当时跟你在一起,所以,我的嫌疑更大一些。”moon没什么情绪地平铺直叙。 第28章 宋晟侧首打量了片刻,同样不再拐弯抹角,他问,“那我问你,是你做的吗?” moon摇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瞳仁,“我说不是,你信吗?” 宋晟的眸子倏地好似被烫了一下,他很罕见地,词穷了。 第17章 箭在弦上 傍晚的对话不欢而散,moon直接回房睡觉,不一会儿便睡熟了。而宋晟辗转反侧,异常烦躁。他习惯了运筹帷幄,把一切掌握着自己手里。他认为青年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过是在他指尖蹦跶的孙猴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可是,那人偏不按常理出牌,总是在他自以为占领了心理的制高点之时,另辟蹊径,令人措手不及。例如今晚,宋晟以为他用qing欲的启蒙拿捏住了人家,谁知又被逆风翻盘,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就好似这些翻来覆去的较量,完全是他这个多此一举的小丑,自己在心里给自己加的戏码。 不得不说,这种体验非常新鲜,但不舒服,他不喜欢。 所以,宋晟决定快刀斩乱麻,到此为止。是骡子是马,他要看到定论。确认对方是个愚蠢的玩物,那么留下来带走不是问题。若是个黑瓤的蜜瓜,那也甭费劲洗白了,他再饥渴,也不至于非吃这一口不可。 虽然,看起来真特么地可口。 宋晟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周,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本国政坛早已乱成一锅粥。他其实可以一走了之,但算计他的势力还在掘地三尺打算把他挖出来斩草除根,他不留下来陪他们玩玩,岂不可惜。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玩玩好了。三更半夜,宋晟抄起电话打给凯文,一番布置,企图一箭三雕。 第二天傍中午,宋晟是在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醒来的。凯文这小子还挺上道,知道他昨天睡得晚,没一大清早就来偷袭。 宋晟简单洗漱,松松垮垮地套上衣裤,快步下来,打算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孩。 moon正在厨房,该是锅里的brunch熟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执锅铲搅了搅。宋晟停在餐厅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看moon做饭。虽然成品的味道和卖相也就那么回事,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家常菜水准。可对一个十二岁开始就搬离大宅独居的人来说,和另外一个人同住屋檐下,亲眼目睹一日三餐的烟火气,还挺新奇。 他在首都的住宅是一间五百多平的大平层,严格分区,厨师和保姆是不会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moon慢条斯理地盛出来,他今天做的是西红柿鸡蛋汤面。他转头,示意宋晟别愣着,眼神饱含不满与谴责。他的伤昨天又被动裂开了,罪魁祸首居然这么没眼力价。 宋晟走过去,端起两个碗,边走边问他,“吓着了吗?”虽然别墅密封性很好,硝烟和呛人的爆炸后气体几乎没有渗进来,可那么大阵仗,院子里被炸了个硕大的坑洞,一般人很难淡然处之。 偏偏,他面前这个就不是一般人。比起昨晚的青涩好拿捏,回到了自己舒适区的青年显得嚣张儿游刃有余。 “还好。”moon拎着醋瓶子,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眼帘都没撩起来一下。 大概是昨天睡前折腾大了,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面对困境之前,填饱肚子也很重要。因而,简短的交流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闷头吃饭。 宋晟以往对入口的东西堪称挑剔得苛刻,色香味差一点都懒得动一筷子。没想到,这两天被moon杂七杂八地投喂,倒也适应良好,总归,是比他自己捣鼓的黑暗料理强上不少。 三下五除二解决温饱需求之后,两人默契地谁也没动地方。 男人之间的距离感可以很遥远,也可以骤然拉近。对于感性的人来说,做了那样堪称亲密的事情之后,再端着架子没意思。moon看起来就是这样感性率真的人,而宋晟只是装得同样深有感触。 “是你预料的结果吗?”moon问。 “差不多。”宋晟有点儿懒洋洋地,“匡舟并不知道这处落脚地。” “你做人有点儿失败啊,身边这么多眼线。”他自动把上一次和这一次的出卖归结为同一出口,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有嫌疑,或者是认为宋晟现在的态度已经表明信任自己…… 虽然,这出自导自演的戏并不算严密,但足以获得宋晟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演得也格外卖力。 宋晟神色有些失落茫然地望向窗外,“如果你身边的人从你出生起就是由某一个人一手无孔不入安插的,当他有一天要算计你的时候,想斩得干干净净,挺难的。” moon不解,“要害你的总不会是你父母吧。” 宋晟沉默不语。 “我艹,不会吧,”青年诧异片刻,“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是那种电视剧里的豪门恩怨?” 宋晟笑了,“你还看电视剧呢?” “我不看,”moon撇嘴,“月牙儿总让我陪他。” 宋晟语意迟疑,“月牙儿和你……” “停停停,打住,你这人真是……”moon一副被打败了的模样,“自己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就被别人想的都跟你一样。” 宋晟不以为然,“我还没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moon懒得跟他掰扯,“月牙儿是大当家的人,回来之后,一直是他在帮我。” 第29章 宋晟略微愕然。 “我说了,我跟大当家的不是那种关系,我的命是他救的,他带我回来,找到亲人,给我养家糊口的工作。所以,我为他做事是心甘情愿的。”moon语气很坦荡,大约是考虑宋晟的面子,没有把话说的太清楚,但宋晟听懂了。月牙儿既然是大当家的人,就代表人家根本不像他指责的那样袖手旁观,他不去的话,亦有对策。而不受威胁,是moon与大当家统一的策略,所以他现在安安静静地躲在这里,不急不慌。 原来多此一举的竟是他自己,宋晟不得不承认,挫败感不期而至。 “你抢了你爸的财产,还是女人?”moon好笑地揶揄他,“或者是……男人?” 宋晟收敛心绪,吊儿郎当地答道,“我倒是想,还没来得及。”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moon客观评价。 “小心也没用,”宋晟耸了耸肩,“早晚的事,对他来说,在竞选过程中,一个被政敌迫害致死的儿子,可要比令他蒙羞的潜在对手有用得多。” moon眨了眨眼睛,似乎难以理解这个说法。但他没做过多纠结,继续问道:“他们找上门来,又不直接打进来,整些不痛不痒的吓唬人的玩意干嘛?” 宋晟被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劲头逗乐了,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手里有他忌惮的证据,他在逼我拿出来。” “那你就给他好了,”moon不解,“以现在的技术,复制隐藏什么的很难吗?” 宋晟难得耐心解释,“他也不是傻子,有些东西知道漏洞把柄在哪里,粉饰太平总是容易的。到那时候,我手里的东西就不值钱了。” “那怎么办,拖着?”moon为难道,“我这边没有空余的人手了,拳场那边闹得正凶。你这里呢,除了那个送菜的帅哥,还有几个人能用的人?实在不行,咱们就打出去好了。” 这些天,都是凯文伪装成当地农民来“卖”肉蛋蔬菜,他也没指望能瞒得住。 “三个,不堪大用。”宋晟打趣,“加起来不顶你一半。” moon没反驳,“那好像有点儿难……外面的人进到院里的有十四个,四个狙击位,八个分散在四周,两个机动巡逻。武器有火箭弹、重狙和冲锋枪,五个人的话,就算里应外合,成功冲出去的概率也不大。这还没考虑他们外围是不是还有埋伏……” “嗯,先不动。”宋晟摆弄着手里的电话,目光虚望向窗外,暗自腹诽:一帮白痴,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口中波澜不惊,“我联系了匡舟,他那边应该还有一批能用的人。” “好吧,”moon伸了个懒腰,把碗里的面汤端起来,一扬脖子干了,豪迈地抹了抹,“我们是不是得过几天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了?” 宋晟被他的举动整不会了,半晌无奈摇头,“紧着你这个伤员行了吧。” “嗯,”moon满意地起身,“伤员先去补个觉。这帮没公德心的玩意儿,昨天半夜就来了,偷偷摸摸的,你说你要炸就快一点儿,那磨蹭劲儿,害得我半宿没睡。” 单听他的口气,不考虑内容,还以为在讨论今早市场土豆涨了两毛钱。 宋晟任劳任怨地收拾餐桌,“真是辛苦您老了。” moon走出去半步,又退了回来,右手食指搓了搓鼻尖,有些别扭,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兀道,“我,回来之后查了查,当初我不是被拐卖的,是我爸亲手给我卖了,三千块钱。” 宋晟懵了一瞬,好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种揭自己疮疤安慰别人的由头,亏他想得出来。 “那你还养着他?”宋晟不动声色地问。 “养着呗,”青年无所谓,“起码跟这个世界还剩点儿牵连。”明明是有些悲哀的境况,被他轻松地说出口,貌似也没那么凄凉。moon打着哈气,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径直回了房间。 宋晟端着手里的残羹冷炙,伫立良久,心底被搅得一汪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第18章 海市蜃楼 宋晟回到楼上的主卧套房,打开隔间办公桌上的电脑,点开了凯文发给他的最新邮件。 里面是关于地下拳场内斗的资料,原掌权人由于常年身处国外鞭长莫及,导致现任老板蠢蠢欲动,试图夺权。而现任老板背后的人,的确是宋晟所属党派的政敌。而那个大当家的,原先背靠a国皇室,是没人敢动的。但最近几年,精力扩展到海外生意上去,国内面上疏于管理,实际上也想摆脱钳制。毕竟,起家的生意都不干净,拳场还好说,涉du涉走si人口的生意,谁也不打算干一辈子。 宋晟对于这些大体扫了一眼,并不是很感兴趣。如果moon的确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只是大当家的放在国内的代言人…… 他将滑动的鼠标放在最后一张图片上,是一个男人骑在马背上的背影。看起来不是很强壮,但甩马鞭的动作非常潇洒。 宋晟阴恻恻地盯着照片,给凯文发了条信息:“没有正面照片?” 凯文回了一大段,大概意思是,那个神秘的大当家的虽然是猎场主人,但不常见。他们换了好几个线人装作客人去狩猎,还是赶上了他自己去玩,才用针孔镜头隔着很远拍到了一张背影。那人打猎的区域是单独圈出来的,不对外。 “先生,我们的人离开之前,那位大当家的派人捎了一句话?” 第30章 “什么?” “他说,有机会请您去玩,他亲自作陪。” 艹,一个权贵的走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宋晟没发觉,自己嗤声的时候,嘴脸有多么地酸。 moon在身体恢复期,所以会睡午觉,宋晟可没有这个习惯。昨晚睡得再晚,白天他也睡不着。把手头的文件全部处理完之后,他倚在转椅靠背上,百无聊赖地,再次打开邮箱中存储的,moon在拳台上的视频。 看着,看着,把自己看ying了。 “艹!”宋晟烦躁地起身走了两圈,推门下楼。 moon的房门从来不锁,他走进去的时候,床上没人,浴室传来水声。 宋晟敲了敲浴室磨砂的玻璃,“昨天不是才洗过吗?你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哗哗的淋雨水声停了一下,moon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出来,似乎带着水雾的蒸腾之气,“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宋晟重复,“我说你的伤口不要碰到水。” “……已经碰了。”moon声音清脆。 宋晟气闷,“跟你说过了,没有药。”现在他们处于“囚禁”中,这孩子怎么没心没肺? “……哦,”半晌,moon蔫蔫地,“我忘记了。” 宋晟埋怨,“你进行到哪了,要帮忙吗?” “刚刚开始,要不,你进来?” 听到青年这句引狼入室的邀请,宋晟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咽了口唾液,“好。” 宋晟利落地拉开门,青年正手忙脚乱地用干净的毛巾沾着伤口周围的水渍。 “我来吧。”他霸道地抢了过去,三两下擦干净。从背后拢着青年,手掌环绕着停留在腹部,不怀好意地向xia试探。 moonzheng扎了两下,但不是很剧烈。 “别动。”宋晟tian了一下肩膀伤口被谁泡得泛红结痂的地方,moon不禁一个激灵,浑身肌肉肉眼可见地僵硬。 “大白天的,你……” “嘘,你不愿意的话,就不会让我进来了。”青年人果然开了荤便挡不住,只是个前菜级别,也足够惦记。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个事实令宋晟感到愉悦。 moon被他噎住了,青年只犹豫了一个瞬间,便放弃了抵抗。身体向后靠了靠,撞在宋晟xing奋了好半天的yu/望上,哼笑,“彼此,彼此。” 青年的rou/体令他沉迷,坦荡不做作的态度更让他欲罢不能。抱着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决绝,除了没有真正做到最后一步之外,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自己和对方一次又一次送上qing欲的dian峰。 事后,两个人跌坐在没有水的浴缸里,宋晟将moon压在怀中,一下一下地ken/咬着suo/骨,就像是狗吊住了骨头不撒口,恨不能将人整个拆吃入腹,茹毛饮血,渣也不剩。 他恨自己沉不住气,为什么不让凯文晚一天动手,现在做全套,恐怕站起来拔枪的气力也没有了,戏很容易穿帮。 宋晟一下又一下,用唇齿间真实的触感来确认占有,他不理解,明明获得了很多,为什么心却越来越空。 “好了,你属狗的啊?”moon恢复了一点力气,把他脑袋推向一边。 “嗯。”宋晟从喉咙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声,倒真有点儿向后院里拴着的那只高加索犬。 “扶我起来。”moon吩咐道,他嘶哑的嗓音懒洋洋地满是餍足意味,听在宋晟耳中性感极了。“我想起来了我为什么要洗澡,”他推了宋晟一把,“都怪你,昨天闹我,没洗头发,我今天是要洗头发的。” 宋晟用手胡噜了一把青年略微长长了一点的寸发,“我帮你。” moon后仰,“别动,脏。” 宋晟把人抓过来,凑近脑袋顶亲了一口,“不脏,我喜欢。” 青年蓦地噤声,脸上烧红一片。那样亲密的举动都适应良好,却被宋晟这一个不着调的吻,整破防了。 “滚蛋!”好半天,moon找回自己的声音,色厉内荏地叱了一声。 宋晟从善如流,心里熨帖了,不再逗他,小心地将人扶出来。先是又避开伤口,擦拭掉一层层汗水,又逼着青年老湿坐好,消毒换药重新包扎。都整完了之后,为了照顾moon腹部伤口没法弯腰,他让人坐在横放的椅子上,身体后仰,由他一手托着后背,一手用浴缸上边的水龙头替他冲洗。一番操作下来,宋晟暗自感激常年如一日撸铁的自己。臂力不够的话,这伺候人的活还真干不了。 坐起来之后,moon试图从宋晟手里抢下毛巾而不可得。那人慢条斯理擦头发的动作,让他误以为自己头上的不是板寸,而是三千青丝。他平日里两秒钟完事儿的流程,宋晟愣是乐在其中,磨磨蹭蹭。 moon两次没抢下来之后,无奈放弃,任由他摆弄。 “手法还行,”青年打趣他,“给多少人服侍过?” “人倒没有……”开玩笑,宋少爷不让人伺候就不错了。“狗倒是有一只,”他朝后院努了努嘴,“就那个,别人都不让碰,脾气跟你差不多。” moon先是随着他的动作转头向院外瞅,反应过来之后,“艹,你这张嘴,只是一点儿亏也不吃。” 自己刚刚只不过说他属狗,这就被还了一报,这么大的人了,心眼儿跟针鼻儿似的。moon说完,自己都禁不住笑了。 宋晟被他感染的,经年下垂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又翘。 第31章 下午,两个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依偎着看了一部电影。晚上,moon从冰箱里拿出所剩无几的鸡蛋和蔬菜,煮了半锅白米粥,抄了两个家常菜。两个人吃饭的过程中,还在讨论电影剧情,一个觉得唯美浪漫,一个嘲笑天真幼稚。 晚上,宋晟牵moon去楼上主卧,青年毫不扭捏。俩人各自刷了一会儿手机,便躺下来相拥而眠。一切自然而然,就好像不是第一次,已经生活在一起很久,甚至同床共枕了几辈子似的。宋晟替自己这没来由的妄想感到羞恼,他以为自己从出生以来的记忆中都不曾与人睡在一张床上过,应该不会很适应。然而,他只在moon呼吸平稳后几分钟,便睡着了。 这一夜酣眠,无梦无扰。 接下来几天,凯文在宋晟的授意下,扑腾了几下,刷刷存在感,试图制造紧张情绪。宋晟能够看出来,moon有在警惕周边境况,但他不问也不催促,大概是避免宋晟着急上火。 除了门外的不和谐因素之外,关上大门,他们就像两个初次恋爱的愣头青一般,黏在一起。有时候做些有分寸的快乐的事,有时候只是什么也不做,贴在一起。 宋晟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不致命的蛊毒,竟然生出了想要这样一直下去的痴心妄想。 还好,moon用实力打消了他的念头。 在冰箱里的食物告罄之后的三天里,他先是烤了宋晟养在笼子里的灰隼,接下来又把他的黄金蟒开肠破肚,一半熬粥,一半第二天煲羹。这天晚上,他兴致勃勃地预告,明天他打算在后院搭炉子烤狗肉…… 宋晟扶额,“墙外有狙击手,待在院子里不安全。” 青年大手一挥,“要动手早动了,怕死吃不上热乎饭。” 宋晟眼瞅着劝不住,只好在人为拖延了几天之后,联系了匡舟。无论匡舟是敌是友,都会第一时间回复他。果然,几分钟之后,匡舟发来了几条语音,解释清楚目前状况。之前的保镖队伍里果然还有内应,他已经全部控制起来。但现在人手捉襟见肘,当地雇来的不敢用,他已经从海外紧急协调雇佣兵和直升机,但还需要几天时间。他给宋晟提供了一个安全屋的位置,直升机到位之后,直接从那栋戒备森严的庄园出发。 宋晟躺在床上,把电话给了moon,语音任他听。 moon眉头紧锁,“既然你相信他,那就应该去。不过,突围出去有点困难。” 宋晟用指尖点着moon拧成麻花的眉心,他刚要说点什么,moon豁然起身,“也不是不行。” “你要干什么?”宋晟心莫名跳得疯快,明明是他想出来的试探局,可当青年真的义无反顾向他引诱的方向踏出去,他却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揪住了,说不出的痛苦酸涩。 moon直截了当,“再晚一点儿,我穿你的衣服,开你的车出去,引开追兵。” 第19章 逃无可逃(正文完结) “我去引开追兵。” moon雷厉风行,边说着边跳下床,打开柜子挑最显眼最具宋晟风格的衣服,“你现在就通知外边的三个人配合一下,让埋伏的人第一时间以为是你要硬闯。就算不能吸引所有的火力,一大半也好。到时候,你一个人开车库里的摩托,从后院狗棚北侧隐蔽的小门出去,大概率能够跑得掉。” 他居然连隐蔽的逃生门也发现了,宋晟的注意力有些飘忽。甚至在许多年之后,他每每回忆起这个令他痛彻心扉悔恨无门的夜晚,他都以为是大脑下意识地屏蔽痛苦的记忆,才会很多细节想不起来。其实,在这一刻,他已经开始失控而不自知。 “为什么?”他也起身,随手扯了一套休闲的衣裤套在身上,他听到自己傻乎乎地问。 “什么为什么?”moon找了几件衣服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决定穿最正常的衬衫和西裤,他将战袍穿上身,又翻出一顶帽子扣到脑袋上。他的头发比宋晟要短不少,戴上帽子才不容易穿帮。 他一丝不苟地系着衬衫扣子,口中轻快道,“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我知道?”与青年的游刃有余相比,宋晟眼下跟个学舌的机器人似的。 “我对你有兴趣啊,”moon坦荡又热烈,“你不是知道吗?所以,我不想坐以待毙,我还没过够这样的日子,咱们拼一下。” “我,我……”宋晟吐字颇为艰难,“或许没你想的好……”他差一点就要和盘托出,却在最后转了弯,“我骗过你。” moon系好最上边一粒纽扣,略微宽大的衬衫在他身上显得既暧昧又禁欲。他走近宋晟,歪头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你,知道?”宋晟几乎口干舌燥。 “你的身手没有最开始装的那么差,耍我玩有意思吗?” “不是这个。” “嗯,”moon趴到他耳畔,“你确实挺坏的……那头熊够我喝一壶。” 青年说完,随即跳开来,朝宋晟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他,居然都知道。宋晟不敢往下想,青年通透的目光,到底还看到了些什么。既然看得懂,又为什么要冒险?moon给出的理由打死他都不信,他以己度人,别说只是感兴趣,哪怕喜欢衷情,爱得死去活来,便值得冒生命危险吗? 还是,事到如今,青年演技登峰造极。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被蛊惑,举手投降。 他压下了舌尖上那一句反反复复的“为什么”,因为他突然想到了,青年之前的一句话或许就是答案。 第32章 他说过,想要跟这个世界有一点牵绊。 “好了,我走了。”moon的果敢利落超出了他的想象,宋晟像个木偶一样跟下楼,他发誓他只是慢了两步而已,一句“等等”刚开口第一个字,moo已经跳上窗台,在夜色中,回头朝他笑了笑,旋即纵身一跃,如野兽投身钢筋水泥的丛林,义无反顾,没有丝毫迟疑。 几秒钟过后,随着汽车引擎呼啸而起,噼里啪啦的枪炮声打破寂静的夜。 宋晟站在原地,望着被风吹得忽闪摇晃的窗框,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moon最后那个笑容,明亮得耀眼,久久挥之不去。 算了,反正很快有结果,就算是镜花水月一场,他也认了。 几分钟之后,外界归于寂静。门外响起脚步声,凯文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先生,一切如您所料。”他面无表情地汇报道。 宋晟眼珠子麻木地转了转,“谁让你们开枪的?” 凯文一愣,“不开枪?”那也太假了吧? “我们就是做做样子,绝对没有伤到人。”他急中生智,补充道。 沉默许久,宋晟冷冷地“嗯”了一声,转身上楼。 凯文以往带着人长年驻扎在海外,与宋晟一直用加密邮件联系。宋晟的文字回复大多非常简短,能一句话说明白的指令绝不多说两句。所以,他预感到,这位从未谋面的主子可能不太好相处。 这回,仓促带人回国,短暂接触起来,宋晟比他预计中要好伺候一点点,没什么拿腔拿调的架子,冷静沉着,指令明确,非常理性。当然,这一切即至到此刻之前。凯文跟在宋晟后面上楼,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 宋晟坐到办公桌后面,鼠标在手里握着,一直没有动。凯文一时也不知是该说话,还是最好保持沉默。 宋晟突然起身,又拿起电话,朝客厅走去。他打开电视,点了最近观看的一部影片。 “还有事?”他抬眼问木桩子一样伫立在侧的凯文。 “没有,”凯文立即应声,“按照计划,一切顺利。” 其实,宋晟并没有跟他具体讲清楚前因后果,他只是告诉凯文应该怎么做。一半人留守在这里陪他,这栋别墅设施完善坚固,所有的门窗都是特制的,像一个小型堡垒,易守难攻,地下还有四通八达的暗道。余下的人,兵分三路。一路伪装追逐moon而去,宋晟原本的计划是劝说两个人装作分头跑出去,再寻机集合,没想到,moon根本没有等到他游说,自动自觉地钻入了网中。如果他是内应的话,那么宋晟应该在去往安全屋的途中遇袭。毕竟,只有他是同时了解两个地点的,路途中设伏,是绝佳方案。所以,第二路人马中有人扮做宋晟,由其他人护卫着赶往目的地,沿途做好应对的准备。剩下的人则早早潜伏到匡舟提供的地址附近,毕竟,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所以,现在,宋晟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应该不会太久,这种事总是赶早不赶晚。私人飞机已经在五公里之外的起飞坪等他,公开总统大人“丰功伟绩”的邮件设定好了发送时间。 “等一下,”宋晟喊住了向外走的凯文,“这部片子看过吗?” “没有。”凯文回答。 “坐下一起看吧。”宋晟说的是一个陈述句,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凯文别扭地坐在沙发另一端,如坐针毡。 “这个男主角的行为浪漫吗?”宋晟突然问他。 凯文一个激灵,“我,我还没看明白……” 宋晟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答案,自顾自总结道,“年轻人就喜欢这种肤浅的献殷勤,幼稚,没见过世面。哪有砸钱实际,是不是?” 凯文咬牙,“是。” “嗯。”宋晟满意地点头。“你以后遇到就知道了。” 我遇到个鬼,我为什么要遇到砸钱的男主角?凯文一言难尽,欲哭无泪。 电影放到一半,宋晟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在点开前一瞬间突然有些胆怯,眼睁睁看着屏幕由明到暗。 几乎同时,凯文那边也接到了紧急联络。 “老板,刚刚驾车逃离的小孩突然调头,看方向是要往东南去,咱们的人拦是不拦?” 东南,是匡舟提供的安全屋方向。宋晟还来不及给他反馈,他自己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moon促急地问,“你出发了吗?是不是快到了?” “啊,嗯……”宋晟模糊地应对。 “快,停下,往回走!千万不要进去!情况不对,他们追我追的很敷衍……或者你先停下等我,你……”嘶拉一声,急转弯的声音,随后是手机坠地。 宋晟再拨过去,显示关机。 “走。”他猛地起身。 “老板,”凯文多了句嘴,“私人飞机的航线到今晚六点。” “我说,走,你听不懂吗?”宋晟的声音似乎要杀人。 一路上,尾随的第一路人马和作为诱饵的第二路人马先后汇报,青年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不动用强火力根本拦不住。 凯文学乖了,在目睹老板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拨号之后,直接吩咐自己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跟上去保护。埋伏在安全屋周围的人马,随时接应。 蓦地,宋晟的车一顿,一台霸道的皮卡从反道冲上来,别在他们的车前头。要不是凯文反应快,一定会撞上。 第33章 皮卡司机跳下车,直冲过来。凯文迎上去,一把扭过对方胳膊,对方没有反抗。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宋晟拔出枪,顶在匡舟脑门上。 “先生不要去。”匡舟直接道。 “你特么地,”宋晟倒转枪柄,砸在他眉骨上,鲜血直流,“你给我提供的地点,你不让我去?” “我通知了总统大人,”他言简意赅,“他从索马里招募来的雇佣兵,什么都敢做。” 宋晟拉开保险栓,匡舟认命地闭上了眼。他欠大当家的一条命,所以大当家的要求他将宋晟最后落脚的地点透露给他父亲,他无法拒绝。但他辗转反思,即便是首鼠两端,里外不是人,他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宋晟一把将他推到公路边缘,车队绝尘而去。 凯文阻拦他的时候,宋晟还抱有一丝幻想。到现在,前方不断传来噩耗,他已别无他想。 以极限的速度奔驰到目的地,庄园铁门四敞大开,沿途都是交火的痕迹和尸体。他的车驶入主楼前的广场,双方所剩无几的职业雇佣军暂时停火。 宋晟透过昏暗的大厅,隐隐约约见到青年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浴血,生死不知。 他强行压下意欲毁灭世界的怒火,他现在最想掐死的是他自己。 对方领头的雇佣兵走过来,被凯文拦住两米之外。雇佣兵晃了晃手里的电话,“他还活着。” 凯文将电话接了过来,递给宋晟,宋晟接通了视频通讯。 当他称呼了将近三十年的父亲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触仍旧令他几欲发狂。他余光望向主楼大堂,他也需要证明,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一丝联系。 “证据交给我。”总统大人开门见山。 宋晟咬碎了臼齿,“你让他们先放人。” “他们忘了告诉你吧,”总统轻描淡写,“主楼下边的炸药还有3分26,哦,不,25秒爆炸。” “一分钟后,去你邮箱里取!”宋晟将电话砸得粉碎。 他颤抖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手心的汗导致无法解锁。 “我艹你祖宗!”他将手狠狠地在裤子上反复蹭了蹭,点开手机屏幕,将邮件发了出去。 “让开,你们也想跟着一起死吗?”宋晟怒吼,雇佣兵一动不动。直到得到指令,一窝蜂地撤了出去。 宋晟抬腿迈步,凯文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您……” 宋晟推开,“你们也出去。” 他一个人疾跑过去,在迈入大堂的前一秒,脚步顿了顿。被绑的青年背对着光影,面容看不清,宋晟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居然以为青年在对他笑。 宋晟只顿了一刹,随即心无杂念义无反顾地踏步进去。 蓦地,地动山摇,硝烟四起,炸弹被引爆了。 三个月之后,呼啸的救护车在严密的防护之下,径直开到边境机场私人飞机停泊位。一位被包裹成木乃伊似的伤患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入改造过的私人飞机内舱,这一趟的目的地为非洲某国。 单薄清瘦的青年靠窗而坐,耐心地等待担架和医疗团队安置完毕。空闲的时间,他打开许久未碰过的邮箱,一堆未读邮件跳了出去来。他漫不经心地划过去,找到发件人为匡舟的,直接点了彻底删除。 如他所料,知恩图报,且迂腐执着。这个棋子,自由了。 “先生,担架固定好了。”医生告诉他。 moon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他拿起机舱通讯,“起飞吧。” 引擎轰鸣,直冲云霄,私奔而去。 第20章 番外扔掉七辈子的渣攻逼我捡回来? 奈何桥畔,黄叶飘零,阴风阵阵。 孟婆不耐烦地指挥着机器助手从取之不尽的大桶里一勺一勺舀着黑乎乎的汤水,递到排队的人碗中。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这都二十二世纪,还可着老娘一个人祸祸,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队伍冗长,一眼望不到头,但很安静。由于地府常年招聘困难,岗位空缺严重,轮回投胎的效率极其低下。平均一辈子活个五六十年,排队等下辈子要排上百八十年。是以,再活泼好动的魂魄,长年累月地等下去,想说的话也说完了。这长长的一串队伍,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哑巴。 前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接到汤水,一股脑喝下去,浑浑噩噩地走上桥。在现代化科技条件的帮助下不用自己动手的孟婆,百无聊赖地觑着那人的背影,走到桥那段已经隐隐约约变成婀娜多姿的少女,不禁啧声,“这命还怪好的呢。” 下一位不紧不慢地走上来,是位体面俊朗的青年,一身贵气,看穿着打扮还停留在建国初期。 青年接过烫,不紧不慢地道了声,“多谢。” “哎呦,”孟婆懒洋洋地开口,“咱可担不起,您是帝王气运在身,按理说,不该来这里。”他顿了顿,“您确定,还要转世?” 功德圆满,飞升在即,却屡次三番强留人间,算上下一回,是第七辈子了。论想不开,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恐怕无出其右者。 也不是,或许还有。 青年无奈地笑了笑,“蒙您提醒,费心了。” 孟婆小声嘀咕,“瞎客气,主意正着呢,每回都这一句,死不悔改。一个两个的,一样的德行。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